第一節 思舊賦並序(1 / 2)

向秀

向秀(約227—272),字子期,河內懷縣(今河南武涉縣附近)人,是魏晉之際著名的竹林七賢之一,平生極喜老莊之學。在魏晉之際統治階級的爭權鬥爭中,他的朋友嵇康和呂安被司馬氏殺害,向秀在道經友人故居時聽到了鄰人的笛聲,這使他想起了嵇康臨刑前彈琴的情形,因而寫下該篇表述對友人的思念。

餘與嵇康、呂安居止接近[1],其人並有不羈之才[2]。然嵇誌遠而疏[3],呂心曠而放[4],其後各以事見法[5]。嵇博綜技藝[6],於絲竹特妙[7],臨當就命[8],顧視日影[9],索琴而彈之[10]。餘逝將西邁[11],經其舊廬[12]。於時日薄虞淵[13],寒冰淒然[14]。鄰人有吹笛者,發聲寥亮[15]。追思曩昔遊宴之好[16],感音而歎[17],故作賦雲:

將命適於遠京兮[18],遂旋反而北徂[19]。濟黃河以泛舟兮[20],經山陽之舊居[21]。瞻曠野之蕭條兮[22],息餘駕乎城隅[23]。踐二子之遺跡兮[24],曆窮巷之空廬[25]。歎《黍離》之湣周兮[26],悲《麥秀》於殷墟[27]。惟古昔以懷人兮[28],心徘徊以躊躇[29]。棟宇存而弗毀兮[30],形神逝其焉如[31]?昔李斯之受罪兮[32],歎黃犬而長吟[33]。悼嵇生之永辭兮[34],顧日影而彈琴[35]。托運遇於領會兮[36],寄餘命於寸陰[37]。聽鳴笛之慷慨兮[38],妙聲絕而複尋[39]。停駕言其將邁兮[40],遂援翰而寫心[41]。

[1]嵇康、呂安:均為向秀好友。嵇字叔夜,譙郡輊(今安徽宿縣)人,竹林七賢之一。呂安字仲悌,東平(今山東東平縣)人。居止:住所。

[2]不羈:不可約束,喻指才質不一般。

[3]誌遠而疏:誌向遠大而疏於人事。

[4]曠而放:心胸曠達而行為放逸。

[5]見法:受到刑罰製裁,此指被殺。

[6]博綜:廣泛綜合,謂其多才多藝。

[7]絲竹:樂器的材料,此代音樂。妙:精通。

[8]臨當就命:麵對死亡。

[9]顧視:回頭看。

[10]索琴:討要琴。

[11]逝將西邁:將要到西方去,指西赴洛陽。

[12]舊廬:故居。

[13]日薄虞淵:太陽迫近西沉之處。虞淵,傳說日落之處。

[14]寒冰:寒冷。淒然:淒清,冷落。

[15]寥亮:嘹亮。

[16]曩(nǎnɡ)昔:從前。遊宴:交遊宴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