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節 宋書·謝靈運傳論(1 / 3)

沈約

沈約(441—513),字休文,吳興武康(今浙江德清縣西千秋鎮)人,曆仕宋、齊、梁三代,是齊梁之際的文壇領袖,著名的文學家和史學家。

《宋書》是沈約的主要史學著作,其他史著如《梁書》等均已散佚。《宋書》中的《謝靈運傳論》與《恩倖傳論》都是很重要的史論篇章,前者專論曆代文學,可以看作是一部簡單的文學發展史。在該論中,作者特別提出了自己引以為自豪的聲律說理論,並說妙達此者,始可言文,表現出他對聲律理論的重視。

史臣曰:民稟天地之靈[1],含五常之德[2],剛柔迭用[3],喜慍分情[4]。夫誌動於中[5],則歌詠外發[6]。六義所因[7],四始攸係[8],升降謳謠[9],紛披風什[10]。雖虞夏以前[11],遺文不睹,稟氣懷靈,理無或異。然則歌詠所興[12],宜自生民始也[13]。周室既衰[14],風流彌著[15],屈平、宋玉,導清源於前[16],賈誼、相如,振芳塵於後[17],英辭潤金石[18],高義薄雲天[19]。自茲以降,情誌愈廣。王褒、劉向、揚、班、崔、蔡之徒[20],異軌同奔[21],遞相師祖[22]。雖清辭麗曲,時發乎篇,而蕪音累氣[23],固亦多矣[24]。若夫平子豔發[25],文以情變,絕唱高蹤,久無嗣響[26]。至於建安[27],曹氏基命[28],二祖陳王[29],鹹蓄盛藻[30],甫乃以情緯文[31],以文被質[32]。自漢至魏,四百餘年,辭人才子,文體三變。相如巧為形似之言[33],班固長於情理之說[34],子建、仲宣以氣質為體[35],並標能擅美[36],獨映當時[37]。是以一世之士,各相慕習,原其流所始[38],莫不同祖風、騷[39]。徒以賞好異情,故意製相詭[40]。降及元康[41],潘、陸特秀[42],律異班、賈[43],體變曹、王[44],縟旨星稠[45],繁文綺合[46]。綴平台之逸響[47],采南皮之高韻[48],遺風餘烈,事極江右[49]。有晉中興[50],玄風獨振[51],為學窮於柱下[52],博物止乎七篇[53],馳騁文辭,義單乎此[54]。自建武暨乎義熙[55],曆載將百,雖綴響聯辭,波屬雲委,莫不寄言上德[56],托意玄珠[57],遒麗之辭[58],無聞焉爾。仲文始革孫、許之風[59],叔源大變太元之氣[60]。爰逮宋氏[61],顏、謝騰聲[62]。靈運之興會標舉[63],延年之體裁明密[64],並方軌前秀[65],垂範後昆[66]。若夫敷衽論心[67],商榷前藻[68],工拙之數[69],如有可言。夫五色相宣[70],八音協暢[71],由乎玄黃律呂[72],各適物宜。欲使宮羽相變[73],低昂互節[74],若前有浮聲[75],則後須切響[76]。一簡之內,音韻盡殊[77];兩句之中,輕重悉異[78]。妙達此旨,始可言文。至於先士茂製,諷高曆賞[79],子建函京之作[80],仲宣霸岸之篇[81],子荊零雨之章[82],正長朔風之句[83],並直舉胸情,非傍詩史[84],正以音律調韻,取高前式[85]。自騷人以來[86],多曆年代,雖文體稍精,而此秘未睹[87]。至於高言妙句,音韻天成,皆與理合[88],匪由思至。張、蔡、曹、王[89],曾無先覺,潘、陸、謝、顏,去之彌遠[90]。世之知音者,有以得之,知此言之非謬。如曰不然,請待來哲[91]。

[1]稟:受也。

[2]五常:即五行,金、木、水、火、土。其德指仁、義、禮、智、信。

[3]剛柔:人性剛強或柔弱。

[4]慍:怒。

[5]誌動於中:情誌在內心萌動。

[6]歌詠外發:歌詠的聲音在言辭中表現出來。

[7]六義:指風、賦、比、興、雅、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