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合宿”種種(1 / 2)

各地都有自己的習俗,各國大學也各有其傳統的教學方法,千姿百態,不一而足。即令是在大學“摸爬滾打”一輩子如鄙人者,到了海外有時也會感到滿頭霧水。

譬如美國的教學常與吃飯聯係在一起。1990年秋剛到普林斯頓大學,社會學係的羅茲曼(Gilbert Rozman)教授立即邀請我參加他的討論課。因為他是《中國的現代化》一書的主編,與我在國內的研究正好對口,加上討論課的主題又是蘇聯、東歐現代化麵臨的問題,對此我也很感興趣。但上課卻是在午餐時間,與國內教學安排大相徑庭。我的生活一向規律如鍾表,睡覺吃飯都有定時,特別是午餐如有延誤,就會餓得頭昏眼花。因此第一次上課前就很犯愁,是吃了去,還是去了再吃?結果還是按老習慣,先吃一碗麵條墊底。但一進課堂我就懵了,附近餐館“外賣”剛剛送來熱騰騰的炒麵、炒飯、鍋貼;也許是為了慶祝新學期開始,還有兩大盆香噴噴的川味炒菜。學生和個別客座老師早已到了,而且都毫不客氣地各取所需吃了起來。中國人向來拘謹,又怕是他們自己出錢預訂的午餐,加以已有一碗麵墊底,沒有頭昏眼花之虞,所以我就坐在一邊翻閱今天討論的專題報告。但很快就有相識的學生發現了我,並且送來一碟食物和飲料,他笑著說:“羅茲曼公費請客,不吃白不吃。”不久,羅茲曼來了,也自取一份午餐,坐在中間的位置(課桌椅擺成圓形),稍為介紹本學期教學計劃和今天的報告者,也吃將起來。大家邊吃邊聽報告,然後又邊吃邊討論,最後由羅茲曼作簡單小結。美國人吃飯多半是為了填飽肚皮,不會細嚼慢咽,從容品嚐,所以磨刀不誤砍柴工,吃飯教學兩不誤,不過以後羅茲曼也略有改革,即先吃後講,層次較為分明。

起初我還困惑不解這筆飯錢如何報銷?後來才知道羅茲曼是講座教授,他有一筆豐厚的講座經費,上課吃飯屬於教學範圍,報銷飯錢自然是天經地義。然而吃的豐儉也視各係、所與教授個人的經費狀況而異,同樣是在普林斯頓,我們曆史係,特別是中國近現代史討論課就很寒磣,無非麵包、奶酪外加生菜、飲料而已。偶爾請外校或外國著名學者來講座,課後餐館宴請也隻限於少數老師作陪。還有更窮的討論課,即使是在吃飯時間也毫無供應,但允許學生自帶食物、飲料進課堂,依然是吃飯教學兩不誤。

一年後轉移到耶魯,情況與普林斯頓大同小異。倒是最後一年半在加州大學聖地亞哥分校(簡稱UCSD)專職教書,又使我增加若幹見識。1993年春季始業,我與周錫瑞(Joseph Esherick)合開一門新課――中國近現代史科學,上課時間是上午10時至12時。下課雖是吃飯時間,倒也好辦,“拜拜”之後各人自行解決肚皮問題。但周錫瑞教學特別認真,總想多給學生一點知識。有時講到12時半還興猶未盡,振臂高呼:“願意共進午餐的跟我來。”所謂午餐實際是課堂討論的繼續,邊吃邊談,弦歌不絕,有時師生雖爭得麵紅耳赤,倒也不傷和氣。不過這可是“沒有白吃的午餐”,需要各付自己飯錢。學生隻要不與其他課程衝突,倒也很願如此“共進午餐”,因為可以堂而皇之地進入教師食堂,並且得到許多課堂上得不到的學術信息,甚至偶爾還可以獲得就業的機遇。

周錫瑞是講座教授,也有一大筆自己掌握的講座經費,但不屑於開銷這些零零星星的飯錢,他另有必要的開支,其中一項即用於經常性的家庭“派對”(Party)。據我回憶,1993年秋季始業後,幾乎每隔兩周便要請一位外校或外國學者前來講演(列入討論課計劃)。時間多半安排在星期五下午,接著便於星期六上午在周錫瑞家舉行簡易輕鬆的酒會,實際上是課堂討論以另一種方式的外延,學生可以借此與外來學者深入交流。食物是千篇一律的BBQ――烤雞腿,外加生菜、麵包、酒水,在美國屬於“普羅”(大眾化)層次。周錫瑞是“有事先生服其勞”,把烤雞腿的活全包了,據說是因為手藝好,但據我觀察,多半是借此放鬆一下連續一周的緊張腦力勞動,同時也讓學生與外來的及本校的其他老師有更充裕的時間交談。酒會的女主人當然是師娘,客廳、花園盡可隨處活動,人人手執雞腿一支、酒水一杯,三三兩兩,或坐或立,自由交談,於消閑方式中授業解惑,此亦人生一大樂事也。

但給我印象更深的卻是日本高校的“合宿”。

不懂日文的人,千萬不要對日語中的漢字望文生義,否則常會鬧出笑話。1993年暑假,東京辛亥革命研究會通知,定於8月5日至7日在伊東市溫泉旅館與日本女子大學曆史係學生“合宿”,邀請我與太太參加。太太堅決不去,既怕男女同浴,又不知道“合宿”是什麼意思。我則由於是預定報告人,於理於禮都不能不去,隻有橫下一條心,反正是入境隨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