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考一覺直睡到次日早上,他叫醒周發,兩人穿戴整齊後,準備去向父母請安。
可出了房間他卻不知父母身在何處,正想著該往哪裏走。當他猶豫之際,忽然聽到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周考不由自主便循著琴聲而去。周發也是全沒主見,隻是跟著周考而行。
行不多時,二人來到一間房前,房門正對著一口池塘。水池旁有一片竹林,沿著池邊還種著數從蘭草。
琴聲正是從這間房中傳出,周考走到房門前,發現撫琴之人正是琬姒。周考駐足傾聽,卻不敢發出聲音,唯恐擾了撫琴人的雅興。周發可沒這般涵養,隻聽了一會便說:“這支曲子母親大人教我彈過。”
琬姒抬起頭來,見是周考兄弟,忙站起身來施了一禮,含笑說道:“原來是表哥表弟在偷聽,倒是叫琬兒獻醜了。”
周考長揖到地,說:“我們並非有意偷聽,隻是因為琴音曼妙,令我不知不覺便走到這裏,事前並不知是表妹在彈奏,還請恕罪。”
琬姒抿嘴一笑,道:“想來表哥表弟都是得自姑母的親傳,今日何不為琬兒奏上一曲,讓我也受教一二?”
周考連連擺手推辭:“為兄年幼時是學過一些皮毛,隻是近年來多在練習劍術武藝,倒把音律的修習都荒疏了。與表妹相比,那是差得太遠了,隻恐有汙清聽。”
琬姒卻不依不饒,嬌嗔道:“你們聽我彈了許久,自己卻不肯露上一手,難道是嫌我彈的不好,怕把我給比下去了?”
周考正待開解她幾句,周發卻大大咧咧地坐上琴位,道:“表姐適才所奏,乃是葛天氏之樂中的敬天常一闋,我在家中學著彈過幾次。表姐如不嫌棄,我便彈上幾段,如曲中有誤,還請指正。”
琬姒這才轉嗔為喜,拍手笑道:“好好,還是表弟向著我些。”
周發似模似樣的在琴弦上按撥了幾下,便演奏起來。他手指在琴弦上抹挑勾剔,指法亦都中規中矩;雖然略顯生澀,隻是他所奏的這支曲子,本身就很舒緩沉穩,聽來卻也符節合拍。
一曲終了,琬姒開心笑道:“表弟隻彈過幾次,便有如此造詣,實屬難得。”說完偷瞄了周考一眼,心道:難道你這個做哥哥的,還能輸給弟弟不成?
周考見琬姒心情甚嘉,便道:“我二人本是要去給父母請安,不料誤入此間,叨擾了表妹,我們這便告辭了。”
琬姒說道:“我父親與姑父姑母在正堂敘話,已經交代過讓我陪著表哥表弟在城中遊玩,還請表哥不必掛懷。”
周發聽了此言,極合他的心意,樂道:“表姐,能帶我去山頂玩嗎?”
琬姒道:“山頂上隻有我們祭祀莘族祖先的大殿,除了祭祀之日,平時沒什麼人。表弟若是想去,倒也無妨。”
周發發出一聲歡呼,拉起琬姒的手便走,周考也隻得跟著。三人出了侯府,徑往山頂而行。
這一日雖未下雪,但山頂上朔風淩冽寒徹骨髓,三人一路小跑,來到山頂的大殿前。這大殿的規模比起侯府的那幢毫不遜色,而且進到裏麵周考才發現,大殿內隻有柱子卻沒有隔間,是一個完全敞開的大廳。
大廳正中有一個高台,台上立著一尊一丈來高的人像,周考走近一看,這人像雕刻得十分精細:那是一個麵龐削瘦的男子,身上衣裳均為粗麻織就,手中握著一根長棍,腳上穿著草鞋。周考越看越覺得這人像的雙眼仿佛就在凝視著自己,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
這時琬姒走到人像下,跪下行稽首之禮。周考周發也都跟著依樣而行。琬姒待他們行過禮,對二人說道:“這便是我們莘族的祖先大禹(注),你二人是姑母所生,那麼也都是大禹的後人了,拜上一拜也是理所應當。”
周考周發凝神一看,見到人像腳下有一塊木製牌位,上書“夏後氏文命之靈位”幾個大字。周發見後說道:“母親大人曾講過大禹治水的故事,也說過她是大禹後人。但是我不明白,大禹怎麼又是夏後氏了?文命又是什麼意思?”
周考道:“母親給我們講故事的時候,你老是不用心聽,又能怪誰?有夏一代,稱天子為後,不像現在稱呼天子為王,所以夏後就是夏代的王。大禹是夏氏,名字叫作文命,隻是大家不敢直呼其名,所以尊稱為大禹。”
周發仍是一知半解,又問:“那麼母親和舅父也是夏後氏了?”
琬姒答道:“不,隻有夏後啟的直係子孫才是夏後氏,我父親與姑母都是莘氏。隻有被天子封為一方諸侯的人才能有氏,我們祖先被封在莘地,此後便以地為氏。”
周發尚未完全明了,又問道:“難怪父親稱舅父作莘甲大人,可母親是舅父的妹妹,為什麼岐周城中人人都稱母親為太姒夫人?”
這姓氏之別,周考是知道的,於是說道:“姒是母親大人的姓。大禹因為治水有功,所以舜帝賜他姒姓,因此後代都以姒為姓。隻是自古以來男子稱氏,女子稱姓,這是萬萬不可混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