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
蘭妹按照既定的作息時間,去收集各人昨晚換下來的髒衣裳。幾間房一走,抱了一大抱花花綠綠的衣裳來,又擔著空桶到公用井上挑了一擔水回來。放好搓板,嚓!嚓!動作起來。
這時,老喬婆也起來了。
她走到廚房,鍋裏放了水,點著火燒鍋。突然她悄不聲兒地叫道:“蘭妹!蘭妹!”
“嗯?”蘭妹摔摔手上的水,往耳根掖好頭發,對婆婆看著:“叫我?”
“嗯哪。”
蘭妹有些莫名其妙,走過來,不知又發生了啥事。
“要我替你燒鍋?”
“不。”
“那?”
老喬婆又招招手:“你過來。”
蘭妹又往前靠靠。
“我有件事要對你講。”老喬婆送了一把草進灶膛,“嗯,這事,我跟你爹仔細琢磨過。跟你商量商量,看成不成?”
這就抬高蘭妹的身價了,在這個家,誰有什麼會跟她商量?她隻是唯命是從,聽人擺布,出力氣,流眼淚的份。所以她第一次聽到這樣的口氣,突然覺得自己也變成這個小院的一個人了,真正的喬家的人了。
於是,大大方方,響響亮亮:“什麼事,媽你說,有什麼事,你盡管讓我去做。我吃過苦,我生來是幹活的。她們都小,又從小沒有做過什麼事。”
老喬婆打斷了她的話:“這事不費力氣,是件很好做的事。”
“做什麼,媽?”
“你也知道的,我和你爹都快70的人了。古時人說,人死了,沒有孫子給提紅燈籠,去那邊會摸一輩子黑的。當然也不全是為死後的事,現在我多想有個孫子抱抱,慣慣。東屋隻有孫女兒。你們呢,也三十二、三的人了,即使今後有,我們恐怕也不在了。”老喬婆擼起袖口,拭拭淚。
蘭妹一聽為這事,為難了:“媽,這……”
媽也知道你們為這事為難,也急得你爹日夜圍著北屋轉,他多指望你們能生一胎。老喬婆的話漸漸上了主題:
“前天,三狗女人去縣城檢查,又有了。現在政策上不準生第二胎,如果你肯幫忙,這事不犯政策。”
蘭妹很不解:“媽,著我怎麼幫忙呢?”
“你呀,能幫忙。隻有你能幫忙。”頭又往前舉舉,壓低聲,“你假帶身子,她真帶身子。你公開,她隱蔽。生下來是喬家的根,是你的兒子,也是她的兒子。”
蘭妹傾首不語。
“蘭妹,這事,媽全指望你了。”老喬婆很少有這樣順耳的話。
蘭妹站了好一會兒,說:“媽,我先去把衣裳洗出來。”
老喬婆自知蘭妹不願意,氣得一撥灶膛裏的火,轟的一聲——鍋裏水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