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洗澡的王俊俊問馮二妮,“給你送花的人是誰啊?”
馮二妮:“我也不知道,這人‘嘎’得很。”
王俊俊,“喲,還保密呀?”
馮二妮:“俊俊,我真不知道他叫什麼!唉,是不是你有什麼意思了?我可以給你牽線搭橋。”
王俊俊:“二妮姐,你也張口沒好話,氣死人了。”說著往二妮身上潑了一捧水。
馮二妮:“好,好,好,我錯了,咱趕緊洗吧,晚上還有演出呢!”
18
傍晚,西天綴滿了鮮豔的彩霞,把北大荒的原野映襯得迷離而神奇。
戲台用電線杆子做四根腳柱,密集的橫檁把整個戲台連接得很結實,台麵沒有木板,就砍了些樺樹、柞樹杆等相並鋪成,台簷和橫檁上還保存著原始的枝枝葉葉,很有一番風味,倒成了這北大荒的蠻荒野嶺圖畫中很自然的一個人工景致。
拖拉機牽引的小發電機轟隆隆一響,戲台上的串燈忽地亮了,擠在戲台前的男子漢們,不,是墾荒者們,像是歡呼又像是哄鬧,撒潑撒野地沸騰起來。
高大喜:“同誌們,來唱支歌,《脫下軍裝來拓荒》。”(此歌為五十年代拓荒歌曲)
高大喜的指揮姿勢逗得台下的女青年哈哈大笑。
薑苗苗問李開夫和席皮:“你們的節目報個名?”
席皮說:“保密。”
李開夫不失時機:“薑副場長,我們需要你的時候,請你多幫忙。”
薑苗苗笑笑:“憑你倆,還用我幫忙!”
席皮:“薑副場長,你別推卸!”
席皮和李開夫緊跟在後,薑苗苗笑笑:“首先好好表現,快走,聯歡會要開始了!”
薑苗苗跳上了台,響亮地說:“我宣布,歡迎山東支邊青年聯歡會現在開始。首先,請場黨委書記賈述生同誌致歡迎詞。”
熱烈的掌聲中,賈述生走上戲台。
賈述生不像正式講話,也不像正式場合致歡迎詞,一種親切、隨和的語氣:“支邊青年們,姑娘們,首先,我代表先遣的第一批墾荒者們,對你們勇於自願報名來參加北大荒開發建設,以讚揚加敬佩的心情表示熱烈的歡迎!”
掌聲。
賈述生:“我也不是致歡迎詞,也就是隨便說說,表達表達我的心情。我覺得,這個會一開,我們新老墾荒者就融為一體了,成為一家人了。就都是北大荒人了!”
女支邊們有的咬耳朵,有的全神貫注地聽著。
賈述生:“我真正要說的就是要表達一個意思,全國人民都知道:誌願軍是最可愛的人。今天,我要站在這裏宣布,讓全國人民再知道:我們北大荒人是最值得驕傲的人!”
一雙雙瞪大的眼睛。
複轉官兵們也茫然,也是第一次聽賈述生這麼說。
賈述生:“這是因為,開發北大荒是中共中央、國務院、中央軍委的偉大戰略決策……能參加開發三千萬畝土地的共和國最大糧倉,造福子孫後代,還不是最值得驕傲的人嗎!”
靜,一片靜。
賈述生停停:“世界上有三塊黑土地,美國一塊,烏克蘭一塊,還有一塊,就是我們的北大荒。能有幸戰鬥在這片肥得流油的土地上,還不是最驕傲的人嗎!”
靜,更靜了。振奮的人群。
賈述生笑笑,放緩了激昂的聲音:“那是秦朝吧,一百童男一百童女開發日本島的傳說流傳至今。我們二百多棒小夥子,近二百勤勞漂亮的山東大姑娘在這裏共同開發北大荒,將產生更多的故事留給後人,還不值得驕傲嗎?”
賈述生挺胸昂首:“姑娘們,銘刻在心裏吧,我們是最值得驕傲的人!”
熱烈的掌聲。
薑苗苗宣布:“聯歡會現在開始,第一個節目,表演唱:《東方紅拖拉機開來了》。表演者:席皮、李開夫、周德富、徐磊。”
台中放上了一把長條椅子。
席皮和李開夫登台敬禮,就位。
19
薑苗苗報完幕,坐在人群裏看節目。
方春彎腰來到薑苗苗身邊:“薑副場長,你出來一下,好不好?”
薑苗苗不高興地:“等一會兒。”
方春坐到了薑苗苗身邊。
20
北大荒的夜晚歡騰了。
隨著笛子、二胡、手風琴的伴奏曲,席皮、李開夫、周德富、徐磊扭著秧歌上場了,席皮頭上紮著白毛巾,一副農村老漢裝束,臉上用棉花染黑胡亂貼上的胡子,由於緊張出汗,掉下嘴邊一串,邊扭邊用手不停地往上推胡子。
李開夫農村老太太裝束,八字腳,嘴裏叼個大煙袋,扭得最浪。
周德富用兩根麻繩染黑係在短頭發上,做女人的辮子,繩子的頭用紅布條紮上蝴蝶結,紅臉蛋。徐磊用鞋帶紮了一個孩子似的小辮子,腦門點的紅,十分鮮豔。
席皮唱:“爺爺跑,胡子翹。”動作十分僵硬。
李開夫在音樂的伴奏下,左右開弓,十分活躍。
李開夫唱:“奶奶跑,哈哈笑。”
周德富動作緊張:“姐姐跑,像飛鳥。”從左繞著三人及長條凳子一圈,不停地做飛鳥翅膀的姿態。
徐磊從右繞了一圈一下子摔在了台上,“弟弟跑,摔一跤。”
四人齊唱:“要問他們為啥跑,為啥跑?”
奶奶、爺爺“哈哈”一伸大拇指。
弟弟、姐姐“哈哈”一伸大拇指。
四人齊唱:“東方紅拖拉機開來了。”
弟弟:“爺爺開車。”(笛子、二胡、手風琴學拖拉機鳴笛聲)
四人一齊跨在長條凳上,像孩子騎麻稈那樣,邊招手邊下場,由於動作不太齊,台下一片大笑和掌聲。
薑苗苗宣布:“由我們女支邊青年表演的女生齊唱《北大荒》,表演者:馮二妮、王俊俊等。”
馮二妮、王俊俊等十個女支邊青年,左手拿一根筷子,右手拿一個飯盒,隨著山東曲調,舞著上場,她們的脖子上每人搭一條白毛巾,敲擊著飯盒,整齊的節奏,手風琴、二胡、笛子,特別賣力。
合唱:紅旗飄飄歌聲揚,
英雄脫下軍裝來墾荒。
全國人民都在關心你,
盼望你戰勝困難,多產糧啊。
哎咳咳、哎咳咳,依兒呀……”
領唱:叫一聲我的哥不要想家鄉,
俺家的糧食堆滿倉啊。”
領唱:叫一聲我的兒不要想爹娘,
家裏的門上年年光榮榜啊。”
合唱:爹親娘親不如黨最親哪,
祖國需要你建設邊疆啊。哎嘿哎嘿呀!”
領唱:“今天我們來這裏呀。”
領唱:“同你們一起戰鬥北大荒。”
合唱:團結一心定勝利呀。
喜看明天麥浪飄香。”
賈述生、高大喜等同誌們眼含熱淚,一片歡樂的海洋。
方春和薑苗苗來到賈述生住的馬架子門前,見裏麵燈亮著,敲敲門走進去。賈述生還沒有睡,正來來回回踱步考慮問題。薑苗苗把意圖半遮半掩地說了以後,賈述生一下子就猜了個透,哈哈大笑幾聲說:“你們倆呀,可真夠為我負責的了,謝謝,謝謝……”說著從自己的手提箱裏取出一個小筆記本,從本裏拿出一張照片說:“你倆看,我有未婚妻,是我山東老家的。”
薑苗苗接過照片一看,在那長長的兩條大辮子映襯下,那對明亮的眼睛、濃黑的眉毛,更顯出了年輕姑娘的魅力。照片隱隱有些焦糊,可以看出是保存了很長時間。她抬頭一眼看到賈述生手裏的那個小筆記本,發現已被火燒了一個大角兒,一猜便知,賈述生是帶著這個夾有照片的筆記本去的朝鮮戰場,戰鬥中,這個本子一直沒離開,燒掉角的本子和已顯焦糊色的照片,是在戰火中留下的印記。賈述生這還是第一次向別人透露自己的這個秘密呢。
薑苗苗望著照片:“這是誰啊。賈書記,是我未來的嫂子吧?”
賈述生:“農村姑娘,醜得很。”
“你可真夠保密的,賈書記,咱們相處都快三個月了,一次都沒聽你提起過。”方春接過照片,邊看邊問。
“有什麼好提的,我入朝之前訂下來的,回國後,一共才給她寫過兩封信,一封是部隊集訓,補習文化課的時候,一封是來了北大荒之後。到現在,我一直沒接到她的回信。”
“支邊青年來了,要不要在這裏選一個?”方春問。
賈述生笑笑:“哪能這頭不涼就想那一頭呢,我的事不用你們管。薑副場長,你應該多關心關心老高和方副場長。”
21
薑苗苗和方春走出賈述生的馬架子。
薑苗苗:“哎呀,方副場長,你就能自作聰明。”
方春嘿嘿一笑:“薑副場長,賈書記這一點好,就是能體諒人。”
薑苗苗:“我可告訴你,秋天的雲,姑娘的心,這紅繩也不是我扯上就能成的。”
方春高興地:“薑副場長,隻要你扯上,我就能把她拴住。”
22
燈火下,女青年們各自忙碌著。
這是一間很寬敞的馬架子,對麵鋪住著二十個人,一點都不顯得擁擠。門口處放了一隻水桶,這是為剛到北大荒的女孩子起夜準備的。
王俊俊打了盆洗腳水,燙完腳,正準備鑽被窩,看見對麵鋪的馮二妮把紙鋪在枕頭上,趴在床上寫信,就好奇地問:“二妮,給家寫信哪?都寫些啥?”
“報報平安。”馮二妮說,“告訴家裏幾件新鮮事。”
王俊俊問:“什麼新鮮事,說說,讓我們聽聽。”
馮二妮擱下筆說:“我往馬架子搬行李的時候,一個蚊子不蚊子、蜻蜓不蜻蜓的家夥落到我臉上就是一口,我伸手打了個空,一摸起了一個大包,癢得真難受。”說著,摸著紅包兒給王俊俊看。
“幫我搬行李的那個席皮說,那玩意兒叫小刨锛,它咬人,就像木匠的刨锛似的,悄無聲地。一刨就是一塊肉……”
王俊俊說:“二妮姐,這叫什麼新鮮事?你娘看了,還能睡著覺嗎?”
“可也是。”二妮插上筆帽說,“不寫了,不寫了,明天再說。”
王俊俊:“哎,你那兒還有煎餅嗎?我餓了。”
“你今天不是吃了兩個大饅頭嗎?”
“十個饅頭也不管用,今天我的腿都嚇軟了,什麼時候當過這麼多的人演節目啊。”
秦小琪學王俊俊:“純粹都是呆頭鵝!”
馮二妮:“那兩個不知羞的,可讓我倆給奚落完了!”
大家哈哈大笑起來。
黃瑛下床解手。剛一拉門,看見兩個黑影,嚇得大叫:“哎呀媽呀,有鬼。”連滾帶爬回到床上用被子蒙住頭。
23
寂靜的夜色中,時不時傳來一兩聲狼的嚎叫聲。
穿了長袖外衣的席皮和李開夫順著馬架子不斷地繞圈子。
李開夫:“你聽聽,裏麵聊得多熱乎,就是不好進。”
席皮:“我說開夫啊,咱們回去吧,半夜三更的,這叫啥事兒啊?”
李開夫:“那你說咋辦?把王俊俊、馮二妮約出來,當麵鑼、對麵鼓地好好給她倆解釋解釋?”
席皮:“瞧她倆台上那個樣兒,好像對咱倆一點兒意思也沒有。”
李開夫:“嗨,演節目那玩意兒能看出個啥,該貼就得貼,該黏糊就得黏糊,有幾個姑娘往小夥子懷裏跑的?”
24
夜色蒙蒙。
高大喜見薑苗苗進來,問:“薑副場長,姑娘們那邊怎麼樣?”
薑苗苗說:“一切都好,姑娘們都議論鬆木樁的故事呢。高場長,你講的真有意思,姑娘們一來呀,咱們光榮農場就像喜鵲叫來了春天,男馬架子裏嘻嘻哈哈,女馬架子裏嘰嘰喳喳……”
高大喜眉開眼笑:“方副場長,小夥子們追姑娘時可要抻著點兒,別太愣了。你都和他們說過了吧?”
方春:“說了。怎麼說,他們心裏都像長了草。”說著瞧瞧薑苗苗,又轉向高場長,“不知該問不該問,你……”
高大喜明白了,笑笑:“謝謝你們倆,我心裏可沒長草。”他停停,踱幾步折回來,對薑苗苗說:“婚姻這玩意兒,是緣分,誰跟誰是命中注定的。”
薑苗苗笑笑:“喲,高場長這是理論呀,還是有實踐呀?”
高大喜:“這話我不願意說……我去抗美援朝前,老家有那麼個漂亮的姑娘,老爸說定了親吧,我說等打完勝仗戴回幾塊英雄勳章的時候再定親,接著就辦喜事兒。”
薑苗苗:“高場長還挺有情趣呢,真是自古美女愛英雄呀。”
高大喜:“那是電影裏演的,小說裏寫的!”
薑苗苗:“怎麼?”
高大喜伸手摳出一隻假眼:“等我從朝鮮回來,姑娘知道我左眼失明了,就殺豬不用燙--蔫退了。”
薑苗苗:“這姑娘太輕浮了……”
薑苗苗說著盯著高大喜,像是同情,像是崇敬,目光久久呆滯著。
高大喜:“薑副場長,你怎麼了?”
方春瞧著薑苗苗的臉,薑苗苗臉刷地紅了,低下頭:“高場長,叫我說呀,那樣的姑娘和你沒緣分就算對了!”
方春:“高場長,要是有緣分呀,你就壞菜了。”
高大喜:“你們兩位忙去吧,我的事兒不用你們操心,到時候再說。”
25
方春和薑苗苗走出高大喜的馬架子。
前麵有兩個黑影閃過,薑苗苗驚叫一聲,貼到方春的身上。方春連忙掏槍,將子彈頂上膛,大喝一聲:“誰?”
兩個人影慢慢地走過來,一個是席皮,一個是李開夫。
“是你們兩個寶貝啊,這麼晚了,還在外麵轉悠什麼?”
席皮不理方春,直接對薑苗苗說:“薑場長,我倆有點兒小事想跟你談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