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賈述生宿舍的廚房裏,香氣撲鼻。
一把沸騰的大勺裏,整條的鮮亮的小鯽魚和蔥花、油珠兒在翻滾。
馬春霞一手端碗,另一手拿勺子盛上兩條魚,又盛點兒湯端進屋裏,對伏在桌前又看又畫的賈述生說:“述生,我少給你帶點兒這水稻書就好了,這幾天身體這麼弱,你還是這麼水稻、水稻的!”
賈述生站起來伸個懶腰:“春霞,這可不單單是個水稻問題,是有關開發建設北大荒的質量、提高層次問題。”
馬春霞:“不在其位難謀其政,你就是謀劃好了,也實施不了。”
賈述生嗔笑:“誰說的,你不是都領教那‘瓜菜代’了嘛!”
馬春霞:“你呀你。”
馬春霞把魚湯放在桌上:“快吃吧,這是開夫專為你釣的,說現在天熱了,魚不願意咬鉤。”
賈述生孩子般四下聞聞:“香,香啊。”
馬春霞:“香就快吃。”
賈述生舀一小勺送到馬春霞嘴邊:“品嚐品嚐。”
馬春霞一躲:“哎喲,別鬧了--”
賈述生故意撅嘴:“你不喝下去我就不吃。”
馬春霞含情脈脈地喝了下去。
特鏡:賈述生喝著湯,吃著魚肉,吐著魚刺。馬春霞坐在旁邊瞧著,臉上露著比自己吃還香的神情。
馬春霞看著賈述生吃完喝完,衝一杯奶粉遞上去:“這奶粉質量可好了,是苗苗在中南海的一名戰友寄來的,就兩袋,都給你送來了。”
賈述生:“高大喜這兩口子三天兩頭往這兒跑,有啥好東西都往這兒倒騰,就差把心肝肺掏出來了。”
馬春霞:“人在他家,心肝肺早掏到這兒了!”
賈述生:“是是是。春霞,你也去衝一杯補養補養,不能光顧著我,這些日子把你熬得夠嗆,眼睛也紅了,昨天晚上又沒休息好吧?車到山前必有路,你可別再胡思亂想了。”
馬春霞:“我不喝,別管我了,我身體素質比你好。”
賈述生:“好也抗不住這麼造。”
馬春霞:“我是想好了,開學回去收拾收拾行李我就回來,不念了。魏曉蘭當權,讓我去念書,又不是真的要造就我,反正咱們就這麼回事兒了,不是說學以致用嗎,我學的這點兒東西已經夠用了。”
賈述生:“春霞,你說的是什麼意思?”
馬春霞:“我聽你總是水稻水稻的,像讓你傳染似的,在大學裏也研究起了水稻,而且列了科研專題《高寒地區水稻栽培技術》。”
賈述生高興地站了起來:“春霞,你怎麼不早說。”
馬春霞嗔怪:“早和你說?現在我都不想說呢!你白天參加送糧大會戰,晚上還得清掃廁所,你是想讓我把你折磨個好歹呀!我還不知道你,一找到興奮點就沒完沒了不睡覺!”
賈述生:“這回怎麼說了呢?”
馬春霞:“你注意了吧,這八家子小江南職工的自留地都是種的水稻,說是每人半畝地,家家都貼著自留地搞了小開荒,說不準幾畝了。我不念了,回來申請結婚,一成家,也給自留地了,咱們再搞點兒小開荒,也種上幾畝水稻,旁邊種上幾棵樹,挖個小養魚池,蓋上三間房子……”
賈述生:“春霞,你是說,咱也過上江南魚米鄉的生活?”
馬春霞:“是啊,大喜、開夫他們對咱們這麼好,我準備培育幾種高寒地區的優良稻種,供給他們用。”
賈述生一拍巴掌:“太好了!”
馬春霞:“好的還在後頭呢。”
賈述生:“什麼好的,你不是要說,到時候咱們再生個--”
馬春霞:“瞧把你美的!現在已經有一套可以借用的現成的栽培技術。”
賈述生:“學校裏已經研究出來了?”
馬春霞:“不是,我們學了一本《北大荒墾殖史》的鄉土教材,裏麵詳細記錄了日本開拓團在這片土地上搞地質勘探、良種繁育、大規模發展水田的規劃,真巧,我到資料室裏找到了!”
賈述生:“太好了!那年,我隻是從王繼善他們種水稻受到啟發,又知道日本人開墾了地沒種起來,也就是隻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春霞,你回去,把這些資料給我弄一份。”
馬春霞:“不用,我掌握的就夠日後咱用的了。”
賈述生:“不,別的地方搞不了,我可以鼓動王繼善把八家子變成光榮農場的‘小江南’呀。”
馬春霞一皺眉頭:“魏曉蘭不盯著你?別沒事兒找事兒。”
賈述生:“你不相信,那‘瓜菜代’不就是好的例子嘛!”
馬春霞:“你呀你,就是吃一百個豆兒不嫌腥。”
賈述生:“這種腥有滋味呀。”
馬春霞:“我可沒嚐著。”
賈述生雙手按著馬春霞的肩:“春霞,我支持你回去把行李收拾回來不念了,也同意咱倆申請結婚,但有一條:必須把那資料給我抄一份回來!”
馬春霞剛要笑,賈述生張開雙臂緊緊地把她擁抱住了。
2
席媽媽辦起了義務幼兒園。
席媽媽家門口掛著大牌子:席媽媽義務幼兒園。
炕上吊著三個搖車,地上擺著一排嬰兒床,席媽媽坐在一張嬰兒床的旁邊哼唱兒歌:“大白雞,下白蛋,媽媽不愛怎麼辦?跟貓睡,貓咬你,跟狗睡,狗不理,快來快來我抱你……”
賈述生和馬春霞一步跨了進去。
賈述生:“席媽媽,你唱什麼呢?”
馬春霞:“是啊,席媽媽,剛才你唱什麼呢?”
席媽媽站起來:“連喜要哭,我急忙從嬰兒床裏抱了出來。這魏書記動不動就打孩子,一打就往死打,打得狼哇地哭。我把她數落了幾句,她幹瞪眼不吱聲。我正嘟囔她不是個東西呢,哪有這樣當媽的。”
馬春霞:“方春幹什麼去了?”
席媽媽歎口氣:“唉,那方春呀……”
席媽媽欲說又刹車:“你沒聽說嗎,農場裏都說……哎,不說了,說這些沒味的幹什麼!”一轉話題,“哎呀,述生,看你氣色好多了,那天晚上救護車一響,說是你暈倒了,沒把我嚇死!等我跑去,救護車早沒影了,等我又跑回來,怎麼啦?”
賈述生一哈腰:“席媽媽,你說怎麼了?”
席媽媽:“這些寶寶呀,都哭成鼻涕罐了。”說完哈哈笑了。
馬春霞:“席媽媽,在你心裏,述生就是你的親兒子呀。”
席媽媽:“哎,春霞姑娘,述生在席皮走時說的話,一點兒都沒掉鏈子。”席媽媽用手理理衣服,“這衣服、這鞋--哪樣不是你兩口子送來的,三天兩頭來看我,要是席皮活著呀,還真不一定趕上這個呢!”
賈述生瞧著緊挨著的嬰兒床笑笑:“席媽媽,這裏也太擠了!”
席媽媽:“嘿--有不嫌擠的,農場條件那麼好的幼兒園不去送,偏都往我這裏送。”
馬春霞學戲一樣,頑皮地說:“我就聽見有人孩子送不進來和你理論。席媽媽,我們可都發過誓--都是你的兒子,都是你的媳婦,你有偏有向,可別說我們不養你老呀--”
話音剛落,三人哈哈大笑。
嬰兒的笑聲。
馬春霞瞧著身旁的嬰兒床裏,拉拉賈述生:“述生,你看--小穎越長越像苗苗,你看這眼睛,這嘴,多像!”
席媽媽:“像她媽好,要是像大喜,長大了能找到婆家嗎?”
馬春霞剛要去抱小穎,席媽媽把懷裏抱的連喜遞給賈述生,拽一把馬春霞,神秘兮兮地說:“跟我來--”
席媽媽把馬春霞拽到門口悄悄問:“春霞,我跟你說的那事兒和述生商量沒有?”
馬春霞臉紅了:“說了,述生同意了,過幾天,我就去找魏書記開介紹信登記。”
席媽媽:“就是嘛,奔三十的人了,沒正事兒哪兒行呀!到時候,咱辦喜事兒好辦出個味兒來。鬧大幫哄結婚的時候不行,一色的小夥子、大姑娘,婚禮一完,都各顧各了。這回,有老有小,我老婆子主事兒,非熱鬧熱鬧不可--”
馬春霞:“席媽媽,聽您的。”
倆人進了屋,都抿不上嘴,笑盈盈的。
賈述生:“你們一老一小,是不是在琢磨我呀?”
席媽媽一白眼:“不告訴你!”
賈述生:“春霞,告訴我吧--”
馬春霞瞧瞧席媽媽:“我也不告訴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