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源於一則時政新聞。
那則新聞主要是報道市委書記和其他市領導們到某企業視察的事,一般來說,此類人物出現在電視屏幕上,是要打上字幕說明的,可是那則新聞的疏漏之處就是,沒有打上副市長鍾雲的名字。
這是一起嚴重的新聞失誤事件。
先是廣電局局長、電視台台長等人被宣傳部叫去開會,批評他們政治敏感性太差;接著局長召集電視台正副台長和中層幹部接連開了幾場會議,一再強調此類事不能再發生,同時給予當班編輯趙慶通報批評、扣除工資一個月的處分。
趙慶覺得好冤枉。
那條消息就是簡訊,消息正文也沒有提到副市長鍾雲的名字,一直是在突出市委書記,他記得,那條消息過來的時候已經很晚了,他匆忙編好,還檢查了一遍,沒想到百密一疏,仍然出了紕漏。
他的名字一再被頭頭們在會上提到,趙慶二字成了近段時間電視台大小會必提的熱門詞。這樣的出名,讓趙慶很不自在,雖然也有人暗地裏給他抱不平,說那些吃了沒事做的頭頭們就拿這些雞毛蒜皮的事來打擊小兵,但是真當了那些頭頭腦腦的麵,沒有人敢吐口大氣,唯唯諾諾地聽部門主任在本部會議上轉達上麵的決定。
沒有人發言,全部麵帶寒霜,仿佛挨批評的是自己。
趙慶一直縮在角落抽煙。近段時間,他把戒掉的煙又撿起來,而且比往常抽得更凶了。本來,他是聽了老婆的嘮叨,說他這些年抽的煙抵得上買個小麵積的新房了,不僅如此,還害得她每天吸收二手煙,因為她經常犯氣管炎,而且一犯就要咳嗽好長時間。她把這些都歸罪於趙慶。
他們住的房子是上世紀90年代的磚混結構的老房子,80平方的屋裏住了三代人:父母、兒子和趙慶夫妻。逢年過節,家裏多來兩個人就連身都難以轉開,狹窄的空間住長了讓人心煩,早日買新房,是夫妻倆和全家最迫切的願望。
但是收入不高啊!父母是從農村接過來養老的,沒有像城裏人那樣的退休養老金;妻子在某超市賣東西,兒子讀初三,馬上要進入高中,這學費又是一筆不小的開支,幾年後如果考上大學,據說一年至少得幾萬盤他。所以,即使有點微薄的積蓄,也不敢作非份之想了。
趙慶在電視台做事一直很小心,也很勤力,他非常珍惜這個工作,怎麼說,他也是家裏的頂梁柱,他得好好將這份工作幹到退休,然後穩穩當當地拿一份養老金,這一生,他就算平安度過了。
他沒有很大的雄心壯誌,就想平平淡淡地過完每一天,工作不出錯,家裏不出事,那麼對於他就是天大的幸福了。但是偏偏最近母親中了風,還在醫院躺著,每天下了班,還得急急忙忙騎了電動摩托車趕到醫院看護,搞得人疲憊不堪。現在倒好,又遇上工作差錯,人丟臉不說,還硬生生少了一個月收入!正是家裏用錢的當口,這一斷收入相當於強行給他斷糧啊!叫他怎不焦頭爛額、心急如焚!
那一天的疏忽,一大半也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急著下班,急著去醫院。老婆的班要上到晚上9點,他要回去做好飯送到醫院,晚上再陪在老娘身邊。
父親呢,得的老年癡呆,相當於是個活著的木乃伊,什麼都要人伺候。剛剛吃過飯或者洗過腳,轉身他會嚷著還不給我飯吃?還不給我端水洗腳?沒有辦法,就把他當孩子一樣待著。
這樣一個亂糟糟的生活環境,叫趙慶怎麼靜得下心來,怎麼可能不出錯?
趙慶沒有話說,低頭縮背地聽部門頭兒在會上嚴厲地強調紀律,聽他把自己的名字一而再再而三地提起——不要學趙慶,做事要認真,千萬不能馬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