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心腹 節一(1 / 3)

留駐上西塘的後勤夥夫與輜重,還有被我救回來的蘇墨,早讓牛富接到他的隊伍中。孫虎臣在丁家洲遭遇悍將阿術伏擊,幾至全軍覆沒,六萬人逃到珠金沙時隻有一萬不到,到此時大宋二十萬軍隊一共剩下六萬餘人,並且,這群殘兵敗將中,僅有兩支部隊還有戰鬥力,那便是北洋義軍和國重義的官軍。

如同下棋一般,伯顏布好了局,設下種種陷阱,專等著賈似道跳進去。這位陰謀家放出風聲,謊稱援軍尚有三百裏距離,其實五萬軍隊在阿術率領下,早早潛伏到丁家洲外圍。王天才在棋局裏充當可恥角色,這個叛徒於半年前便被兩百斤黃金收買,及時地將賈似道安排的作戰計劃透露給韃子,於是便有了二十萬大軍的慘敗。宋朝經曆奇恥大辱的同時,境內幾無精兵。

朱溪隨我撤到珠金沙,一見此處江麵大霧迷蒙,便說兩天後必有雨水。一如他所言,經不間斷廝殺的兩個晝夜後,江南特有的連絲細雨開始淅瀝。第三日清晨,迷蒙雨幕仍舊無邊無際,晨曦的淡薄霧氣在依山傍水的珠金沙逐漸升起,一切都蒙蒙朧朧籠罩在雨霧之中,

我撐著油傘站在山巒上,後麵跟著胡應炎、牛富一幹北洋將領。回首望去紮營之地,雨霧中便現出星星點點營火。接連打了四天,伯顏的部隊也累了,和宋軍一樣趁雨天抓緊時間休整。四個時辰前還殺聲威天的戰場,進入短暫的平靜期。

“敗局已定,我們退去哪裏?”胡應炎揭下沉重鐵盔,任由雨點吹打,抹一把濕漉漉臉龐,掉頭問我。

去哪裏?穿過雨霧茫茫的混沌天地,眺望兩裏開外的元軍營地,那裏密密麻麻紮下數不清的白帳,幾百支騎兵隊手持火把在營前往來穿梭,便如幾百條火龍嘶叫盤旋。目光收近些,大宋殘軍歸攏陣勢,死裏逃生的六萬多人盡龜縮堅固軍寨內,緊張不安地緊盯四麵八方的北兵,神情惶惶,卻是大敗之下鬥誌全無。

從右側江麵卷繞一股江風,帶起雨水直撲身上,不由激靈靈打個冷顫,下意識裹住破爛大氅。深冬臘月,江南特有的陰寒從每個角落彌漫開去,潮濕的冰冷快叫人發黴了。將手中三尺戰刀遞給旁邊的牛富,我脫下北洋專為軍隊縫製的棉布大衣,交給包圭,叫他拿去大帳,讓重傷未愈的蘇墨穿上,這強壯的小夥子被我從蕪湖救回,得軍醫救治,身子十幾道差點致命的傷口好得差不多了。

我回答胡應炎:“還能去哪裏,士氣已竭,如此軍隊不能再戰,惟有沿江後退,退到健康或是揚州,以大城為依托,方能穩住軍心。”

牛富把戰刀交還我,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卻重重歎了口氣。王勇也歎息著,抬頭看我,問道:“何不翻天目山直回臨安?韃子步騎厲害,但要與我朝比試山林作戰,可是差了許多。”

我便笑笑,不答話,邁步往山腳走去。朱溪跟在身後,向王勇解釋:“賈丞相盡提大宋精兵蕪湖決戰,為的是抵住韃子不至沿江直攻臨安。如果翻天目山回去,豈不是本末倒置,反而引韃子去臨安嗎?嘿,隻怕一行此舉,他相位立即不保。”

這人說得不錯,我便是這麼想的。不由扭頭看他,朱溪挑起眉頭,回我一個淡淡笑容。這相士除了測量天氣,還有如此見識,倒令人覺得意外。

陳吊眼在蕪湖主戰場被敵人砍了三刀,隻因戰事激烈,一直得不到休息,身子益見羸弱,此時捂嘴咳嗽,卻不小心咳出一口血,便苦笑說道:“我倒害怕翻山越嶺,這身子骨經不起折騰的了。”

拍拍他肩膀,我從懷裏掏出布巾,按住他阻擋的雙手,執意為他擦去嘴角血跡,又脫下大氅為之披上,安慰道:“陳兄會好起來的,子清和眾多兄弟可不願見你受苦。”陳吊眼眼眶一紅,喃喃說道:“隻怕為拖了公子後腳。”

“陳兄可不能這樣說。詩經有雲:豈曰無衣,與子同袍。豈曰無衣,與子同澤。咱們是袍澤兄弟,如手足般親愛,不能分彼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