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立信從石幾上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水,抬起頭來,正目與李庭芝相對,臉色坦然平和,沒有一點忐忑:“祥甫自是朝庭重臣,忠貞之士,不會滿意紫源如此說話。但請仔細想想,賈似道得徐子清之助,複掌天下權柄,可他甫一入朝,竟使臨安立遭伯顏強攻,如今左支右絀,局勢一日險過一日,嘿嘿,這趙家天下在他手裏還有可能浴火重生嗎?”
他看了看我,輕輕一笑,又說道:“如今時局到了如此模樣,要想扳回來,除非如子清這般的人物多出幾十個來,方才有可能成功。即便有幾十個徐子清,但朝庭會容忍這等人掌握重權,又領重兵在外?嗬嗬,就算我受了刺激,頭腦不清,說話算不得數,卻請各位再想想,大宋一朝有個武將掌權的時侯麼?高宗年間,嶽武穆、韓世忠、吳玠、張俊、劉光世五人為了抗金,將天下絕大部份精兵領在手裏,把金兵打得節節敗退。紹興七年,金朝連年征戰,國家損耗巨大,再也無力為繼,便欲與大宋謀和,我朝危機得以大大緩解。趁此時機,高皇帝卻叫秦檜在風波亭中殺了嶽大人以立威,罷張俊以懾眾,迫使韓世忠辭歸以鎮各軍,一舉將能征善戰的將領們清洗得幹幹淨淨。看看現今吧,徐子清得天之功,有過封賞麼?不過仍是高宗的局麵。”
再看一眼李庭芝,汪立信單目一翻,露出強烈的嘲弄,“祥甫大人倒是有豐厚賞賜。”
聽他胡言亂語,李庭芝臉色越來越是不豫,強忍著怒氣沒出聲反駁,這時聽汪立信說到此,終於忍之不住,咄聲說道:“汪大人與祥甫平日裏很是投緣,但沒想今日會說出這番大逆不道的話來,可知被朝庭知曉,便是個誅族的罪名。看在往昔交情不淺的份上,我便當什麼也沒聽到,也不曾請你汪立信到過舍下。隻是李某與你不是同道中人,便不相與為謀,請汪大人回去好生自省,別誤了自家的名聲。此後一刀兩斷,再不相往來。”一氣說完,立即將手中茶碗端起揚一揚,意思是端茶送客了。汪立信也悶哼一聲,不再說話,隻將長袖一甩,拂袖而去。
真沒想到剛才還是好好的聚會,竟會鬧個不歡而散。我和李元曦對視一眼,相互露出無奈苦笑,覺得無法相勸,惟有看著汪立信揚長而去。李庭芝被汪立信這席話傷了興致,無心和我閑聊,隻草草告之陸秀夫已回了臨安,要求我盡快領軍回援。
李庭芝匆匆說完,留下元曦陪我,便鐵青著臉步入*。
他去得遠了,元曦招呼我們重新入座,走過一邊,拉著蕭歌笑道:“這小姑娘好生可愛,端的精致,真是我見尤憐。姐姐陪你聊聊好麼?”掉首朝我,促狹地眨眨眼睛,問道:“公子新收的丫頭?真好眼力,竟收下這樣玲瓏剔透的人兒。”不等我解釋,隻管拉著蕭歌親親熱熱地說開了去。
蕭歌衣著極是樸素,簡簡單單穿著一襲翠綠細花布衣,頭上隨便用一根銀簪子挽了頭發。與花簇錦繡的元曦相比,單以衣著論,當真襯得自己象了真正的下人,幸好天生麗質,倒沒顯得太過寒磣。可她年紀尚小,見到麵似桃花般鮮豔、衣著華麗而又氣質高雅的李元曦,不覺之間便有些自慚形穢,臉兒羞慌得通紅,低著頭忸捏不安地拿手玩弄青翠的衣角。
李元曦坐在身邊,拉著她一雙小手,直視過去,卻見著元曦纖手如玉,而蕭歌小小年紀手上已有了繭子,不由得自胸中升起憐惜。真是有虧她了,每日裏忙著服侍我,而我這當哥哥的竟沒能好好關心過她。等局勢稍有平穩,再把蕭歌打扮一番吧,可不能將這美麗的小姑娘變作了埋入灰塵裏的珍珠。
此時已近亥時(晚9點),一絲風沒有,隆冬裏也不聞蟲鳴鳥啼,偶而會遠遠地傳來一兩聲沉悶帶著顫音的午炮聲。我找了話頭,天文地理地和元曦聊著,過去半個時辰,元曦和我談得開心,笑著說:“公子真是非常人,說話之中常有驚人之語,有些竟然是元曦聞未所聞。真是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受教頗多,無以感謝,今日便下廚為公子作一頓宵夜,添為師資吧。”大約知道我要拒絕,也不等我有何表示,牽了蕭歌離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