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暗香 (下)(3 / 3)

那線目光又飄了過來。她是喜歡上我了嗎?我想捕捉它,可晶瑩剔透的眸子移去了別處。

在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裏反複,另一側的陳維維實在吃得無味,忍受不了這壓抑的空寂,便站起身要求回去。場麵確實難受,因了臨別在即,眾人麵有戚色,還不如分開來好些。

便在元曦的挽留聲中向李庭芝道別,我領著蕭歌和陳維維離開了大都督府。

此時已經入夜,四處夜闌人靜,隻是頭上星光點點,天上地下顯得空蕩蕩一遍寂寥。我回頭看去,李庭芝因不忍離別傷情,回了院中,隻留元曦在大紅燈籠下倚門眺望。隨著馬蹄聲響,那道紅色的窈窕身影也漸漸陷入黑夜之中,慢慢消失去,終不再可見。

去年今日此門中,人麵桃花相映紅。人麵不知何處去,桃花依舊笑春風。

喟然歎息中,我將馬蹬使勁一踢。頑主受痛,猛地加速向前竄去,蹄聲便響得更是密了。

夜沉得很,縱馬疾馳在凝重的黑幕之中,帶起的風聲在耳邊旋轉尖叫,那街坊燈籠在奔馳中也成了迅速消失的一抹抹飄搖紅影。四人隻是低伏著身子隨戰馬往前,再往前,一聲不著。

在行進中,繞過一條小巷。經過其中一戶人家時,那人家在驀然間大開門牙,使屋內強烈的燈光直投中街。然後十數人的哭喪聲隨著傾泄街中的燈光傳出,又夾雜著道士的誦經聲,嗩呐鑼鼓同時齊鳴。在頑主的奔馳中回首,便看到一具棺材從門牙裏被抬了出來。

已近二更,怎麼還會有人出殯?陳維維稍稍勒住韁繩,想駐馬停下看個究竟,卻被我低喝一聲:“走。”於是撇撇嘴角,嘟嚷著跟隨我背後往前繼續行進。

蒼穹中彎月在浮雲空隙處若隱若現,不時往下播撒幽幻的皎潔白紗,一絲絲便如銀線般在天地間纏繞,似乎千裏煙波,暮靄沉沉。身後的哭喊聲穿過銀幕飄渺傳來,淒愴悲苦直是莫以名狀。“朝庭啊你就這樣無用,任由韃子欺負漢家嗎。快快滅了韃子吧,吾家兒郎又戰死一個啊----”。

自古傷離別,更哪堪冷落相隔陰陽間。渾身便是僵硬發緊,心中如尖刀刺過,痛得額頭冒汗。我抱著蕭歌,環過手使勁按住胸口。在滿天星辰閃爍下,皎白銀絲纏繞中,耳旁尖聲大叫風聲裏,神思卻在疼痛難忍時飄泊於世間萬物之外。驀地,腦子裏一聲奇怪大響,轟然唱起一曲挽歌:“濁酒一杯家萬裏,勒戰沙場歸無計。羌管悠悠霜滿地。人不寐,家翁白發兒郎淚。”

年邁的父親在家中等待遠去的兒子歸來,已是白了頭發。那兒郎離家萬裏征戰沙場,在羌笛聲中想念家人,卻無法探望,隻得淚水浸滿了雙眼。我北洋鎮出征一萬義軍經一年激戰,現在隻餘下四千五百多人。現時北洋便有五千五百個家庭如這裏情景一樣,悲鑼聲響,老人憔悴,幼子嬌妻哭泣。

又思及為救下大宋犧牲無數的大好男兒,不知發生過多少讓人感歎悲歌的壯烈故事。現在撫今追昔,但覺得多少六朝興廢事,盡入漁樵閑話。也許再過數十年,熱血男兒們的故事已是無人記得起,或成為漁夫樵人閑談的話題。

於是,心中便充滿出征前的忐忑,和身處戰爭年代的蒼涼蕭遠的滄桑情懷。握著韁繩的雙手不由得變得僵硬,不知不覺把懷裏的蕭歌勒得緊了。

蕭歌輕輕掙紮一下,返過頭擔心地問我:“哥哥輕些,我有些難受。哥哥沒事吧?”我才恍然自覺,放鬆了手臂,將臉上泛上些笑容,答她:“沒事,蕭歌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