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官—去—者,殺我個落花流水!
她以為收了官,棋局結束?
在這孤獨的高台之上,我簡直要大笑。
她呀她呀,老邁的太皇太後呀,她最大的敗著在於……不知道我的底細。
她以為探清了我的底細?即便整個大宋的腦袋加起來,也不會猜到我居然來自八百年後的未來。
我對方照說過,朝庭無論什麼時候都離不開我!
為什麼離不開我……
對不住,我不能告訴你們為什麼,因為有人在喚我。
“將軍,將軍。”
朝庭有令,我的囚禁之地百官禁入。那是誰進來了?
“大將軍,是我,陳昭。”叢密的高台之下鑽出個布衣小冠的年青人,那人撇開糾結的樹枝,露出腦袋,雙眸清澈,望上來,目光中帶絲狡黠。
他應該跟隨胡應炎在河北一帶作戰,怎麼橫穿半個中國跑來建康了?不過我仍然忍不住大喜。四月初便遭柴王拘禁,如今是七月,三個月的時間,除了看管我的從臨安調來的禦林軍,我隻能看見同樣來自臨安大內的宮女。今有故人來,不亦樂乎?
我嗬嗬笑著,猛地跳下躺椅,身子俯去高台欄杆,衝著下麵的陳昭大聲叫道:“來,來,好小子,快上來!”
高台四周其實沒有人看守,守衛行宮的禦林軍知道我昔日的光輝,他們明白,從一品驃騎大將軍的勳爵不是憑空取得,“驃騎大將軍”五個字是從戰場上一刀一槍廝殺而來,每個字染著血,每個字的後麵藏著數不清的屍體。在以前,大將軍自由出入行宮以前,每個字的憤怒足以使城市遭到徹底的毀滅,千萬方圓的土地變成焦地。所以他們不敢逼近我,也許在他們心目中,就象虎死不倒威,禁錮中的大將軍同樣使他們心存十分的敬畏。
陳昭興衝衝地跨過百級台階,來我身邊,來不及擦拭額上的汗,也來不及說什麼,單膝跪地,抬高頭望著我,喊一聲:“子清大哥,辛苦您了……”
便這一句話,陳昭居然痛哭出來,青衫布帽的文士打扮之下,那張臉因為強忍淚水而扭曲。我仍然大笑,一把拉起他拽近身邊,仔細打量,原來斯文儒雅的陳家大少爺,卻早已被戰場的風沙磨老了臉龐。
陳昭長出皺紋的眼睛裏慢慢溢出憤怒,他看著我陳舊的布袍子,粗陋的黑布單褲,還有久居幽宮而變得消沉的神色,他突然變得非常憤怒:“狗朝庭,看把您折磨成什麼樣子……”
落落站在高台的角落咳嗽,風刮起她的羅裙,裙擺雲一樣的飄,那道嬌小的人影也在飄,仿佛雲上的窈窕的仙子。
陳昭直到這時才發現高台之上還有另一人,眸子中的憤怒立即顯出驚疑,看看落落,又看看我,昔日白皙的雙手而今戰火燎黑的鐵拳忽地握緊,問道:“子清大哥,她是狗朝庭派來監視您的奸細麼?”
陳昭隨胡應炎出征在外,不識得落落,我笑著回答:“不是,落落救過我的命。”
“哦,落落!”好奇怪的名字。陳昭將認將疑,上下看一回落落。
我笑而不答,接著他的手往躺椅那裏走去,一邊對落落說:“這是陳昭大哥,他在胡應炎帳下為將,遠征河北河南大半年了,你是肯定認不得他的。”
落落躲在陰暗的角落裏笑著說道:“不見其麵久聞其名!陳大將軍的威名早已傳遍天下,哪有不認得的理兒。”遠遠的對陳昭矮身道福,又說:“陳將軍不辭辛勞千裏迢迢而來,定是要和徐子清談要事的了,我回避吧。”
“不用不用,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回避作什麼。倒杯茶吧,給陳昭喝,你過來和我們坐。”拉陳昭坐下,我問他:“局麵如何?”
陳昭看看落落,嘴張了又閉,又看看落落,終於說道:“按您吩咐,胡應炎領著我們不與韃子打硬仗,遇著他們的主力,能避則避,不能避則逃。一有機會便攻城掠池,攻得進就燒他娘的片草不生,攻不進就橫掃千鄉百鎮。總之,我們兩萬人擾得大都附近沒個安生,甚至時不時的越過八達齡嚇一嚇忽必烈,嗬嗬,忽必烈隻怕夜夜合不了眼。”
我嗯一聲,接過落落倒的茶遞給陳昭。
陳昭又說:“這一個月以來,韃子恐怕動了真怒,調八萬人馬前堵後追,又在我們可能經過之地堅壁清野,斷絕我軍後勤之取給,您說的以戰養戰之法已很難行得通。”
“還能堅持下去嗎?”我問。
“能。我走之前,胡大哥率軍退往山東,梁山泊一帶即將秋收。胡應炎趁這空閑,派我回來看看您。北上的兄弟們很久沒有您的消息了,一個個擔驚受怕,實在是想念得緊。”陳昭瞅一眼落落,停頓了一下。
落落有些惱怒,俏眉皺起來,對我說道:“真是不方便麼,那我不聽就是了。徐子清,你們聊,我這小女子聽不得你們男子漢的軍國大事。”
陳昭偏著腦袋瞅她,突然問道:“姑娘,你是怎麼救我家將軍的?”
落落越發生氣,皺起的眉頭豎起來,高聲叫道:“徐子清自個兒說我是他救命恩人,你不相信就不相信了,憑什麼要問我,我說了又你相信麼?哼,還以為你陳昭是多大的英雄,連你家將軍的話都不相信,原來是個雞肚小腸的小人。要問,你問徐子清去,本姑娘才懶得答你。一眼一眼的瞅,以為我做賊呢?真好笑,救徐子清倒做錯了,還把自己弄成了賊。”說著話,那雙漂亮的大眼睛不知什麼時候充滿了淚水,盈盈欲滴,隨時都會掉下來,看上去,她象受了天大的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