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於1945年,年輕時癡迷於京劇,卻鬼使神差地進了鬆江縣曲藝團。繼承前輩演傳統書《西漢》,改編同名電影說現代書《兵臨城下》。
1972年開始發表詩歌、小說和報告文學。2001—2006年為上海電視台寫了六十餘集室內情景劇劇本。2005年退休後,登記注冊炳生法製文藝工作室,每年創作演出平均一百多場。
他和她是同班同學,“文革”中他們間剛萌生了愛意,她就去了海島農場,在風口浪尖上接受再教育。於時,兩地幹渴的相思在春夏秋冬裏頻繁地穿梭,每次都鼓滿那快要爆裂的信封。那年,她邀他在春暖花開的時候去農場飽餐海天的景色。
可是,還在寒霜嚇得麥苗不敢伸腰的時候,她卻接連來了好幾封信,催他逼他去海島。
她在碼頭接到他後就直接領他到一個農家小屋。屋廊下的小凳上坐著一位正在編結毛衣的農婦。他跟著她管那農婦叫嬸媽。她說她要下田,讓他和嬸媽聊聊或者在周圍遛遛,說完就匆匆地走了。
嬸媽偷偷地告訴他,在農場有個男生對她很好,他正在設法讓她返城,但她心裏想的是遠在家鄉的他。她實在拿不定主意該和誰好,便決定讓他來海島,請嬸媽給看看。
午飯時分,她在食堂打了三份飯菜。在飯桌上,他見嬸媽看了自己一眼,又衝著她點了點頭。
當海浪嬉笑著跳躍著奔向天邊托起一輪圓月的時候,他們在海堤上已經漫步了很久。沒有詩歌散文般的語言,隻有漸漸平靜下來的海麵偶爾泛起的竊竊私語聲讓他們相視一笑;沒有俗而又俗的山盟海誓,隻有月亮純潔的光輝讓他們心心相係。當她把他送到離招待所不遠的時候,他們擁抱了,滾燙的愛在手指間顫抖地噴發,傳遞給對方,她輕輕的甜甜地說,今後的日子長了。
他寬衣解帶剛要上床,有人敲門。他以為是她還有什麼話忘了對他說。開門後進來的卻是三個年齡比他稍大的陌生男孩,這讓他一下子緊張得如臨大敵。沒想到那個粗壯矮個卻以主人的口吻很禮貌地請他坐下,並直直地告訴他,她是他的女友,她早就對他說她有個男同學,好幾次提出要來海島玩玩,她無法拒絕,隻好答應了。矮個說他幫她調離農場後他也馬上離開海島,那時也是他們結婚的日子,他們一定會邀請他來參加婚禮的。那同來的兩位也用細節為矮個證實這一切。而這一切,讓他在那個晚上翻來覆去地苦盼著快點天亮,然後早早地走人。
早上,她剛剛送來熱騰騰的饅頭不久矮個也來了。那氣氛太複雜也太尷尬。好一陣他才艱難地說祝他們幸福。她哭了。矮個和他都沒說話。又好一陣子,矮個見他看了看表,便對她說,他要趕不上輪船了,我們去送送他吧。她似乎找到了發泄的理由,就衝著矮個說,什麼我們送送他,是我送送他。你挑撥沒用,我就是要和他好,就是要嫁給他。她拉起他就往門外走。
臨上船的時候,他倆還是誰也沒說話。她把饅頭重重地拍在他的手心裏,委屈地說,你還要我說什麼才好!他忙把自己的手表戴到她的手腕上。
到家後,他怕她在海島因他而發生什麼不測,也急切地想知道她最近的情況,故而接連去了兩封信,又在分分秒秒裏備受煎熬地等待著她的來信。直到兩個月後的一天,一位和她同在農場的知青回來探親,給他捎來一個沉甸甸的信封。他連忙打開,見是自己的手表。
好好的怎麼變卦了?他在痛苦的深淵裏不能自拔。
在以後的數十年間,他偶爾有那麼幾次隔著馬路看到過她。每當此時他總有上前問問她為什麼變卦的衝動,但他總覺得她的眼神好像在故意躲避著他。
自尋煩惱做什麼,經曆和閱曆難道還不能回答這個問題嗎?笨蛋!他罵自己。
但他還是把這段令他痛苦和思念的經曆寫成了小說,在她能看得到的報紙上發表。
在一次同學的聚會上,她也來了。她把他拉到一邊,輕輕的平靜地告訴他,她在某年某月的一個下雨天去他家找過他,在某年某月探親時到他單位找過他兩次,不巧的是正趕上他出差都沒有碰到他。她也考慮太多,隻是給他的鄰居和他單位的同事留下同一句話:“請轉告他,就說有一個女同學曾經來找過他。”
然後她拿出報紙的複印件遞給他說,這是你寫的小說,我為它都配了畫。他緩緩地展開報紙,見在《隔街的倩影》裏是一幅大海的浪濤,題為《曾經的激情》;在《心戀的折磨》中是一對年輕人的擁抱,她把它取名為《遠去了》;在《沒有感應的暗戀》裏是一個隔海遠眺的老婦人,但沒有命題。
這幅畫為什麼沒題目?他問。
已經在畫麵裏了。她說。
太含蓄了會看不懂的。
她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他反複地看著畫麵,驀然激動起來。他顫抖的手在口袋裏摸索了老半天,掏出鋼筆,在畫的下方題上《一生的思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