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家鄉久了,對家鄉的許多記憶也慢慢淡化,進而遺忘。有時想去尋回,可是往往耽於俗務,不知何處可以尋回。於是,記憶漸散於時光之中,而自己也不知道心歸何處。
今日是農曆大雪,鬆江一夜之間降至零度,幾個同事難挨嚴寒,都嚷嚷下班了要找個吃辣的地方暖和一下。一位江蘇籍的小夥子說:“鬆東路的小巷子裏,有一家江西小炒,去那!”於是一幫大男大女結夥而去。而我這個唯一的江西人,倒有些茫然,在東門一帶工作生活多年,卻不知有這個去處。
到了店裏,發現這是贛北來的一對農村夫婦,租了東門村的一處民宅,因陋就簡,無甚裝修,更無招牌,在廳堂廂房各擺了些方桌條凳,在後院用些木料磚塊搭了一個廚房,擺了些時鮮蔬菜,掛了些贛鄉臘味,就算是支開了場麵,好此口味的食客相約而來,經而有年。
坐在這水泥地、白灰牆的“餐廳”裏,似乎是坐上了機器貓的時光機,轉眼回到中學時代,一幫青蔥少年,騎著破舊的自行車,三五成群,或是冒著寒風,或是頂著烈日,大呼小叫地衝出小小的城區,殺往數公裏外的郊區,大家湊個十幾元,在紅磚泥地的農宅裏,吃著農婦自己炒的幾樣菜,幻想著那傳說中的大城市裏的大學生活,仿佛這些都隻是昨天發生的事。
筍幹大蒜,這幾樣配料,似乎是贛菜裏的千年老二,甚至超出了主料的滋味。幾位江浙籍的同事們連呼過癮,一邊擦汗,一邊連連向筍幹大蒜下筷。贛菜的味道,就是這樣,樸素而有勁,一如江西的山水,雖無奇險秀麗,卻是敦厚持重,讓人回味。
老板娘穿得很破舊,也不大會招呼客人,端上菜盤,又回後院去忙碌,其他一切全憑客人自助服務。結賬的時候,我問她:“回頭客這麼多,怎麼不在鬆東路上搞個正規店麵,打出個牌子來,那不是賺錢更多?”老板娘笑笑,用標準的“贛普”(江西口音的普通話)說:“哪裏來那麼多本錢哦,隻要比在家種田好,已經好得不得了啦!”
這間小店,藏身於喧囂霓虹背後,是這個千裏來此的農村家庭的衣食所在,而這濃濃的鄉味、鄉音,從遊子們的感官滲進心靈,勾起無限的回憶,留在濕潤的眼角裏,又慢慢在冬日的靄靄夜霧中化去,化去……
謝謝你,無名的江西小飯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