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小鎮書(組詩)(1 / 1)

筆名南鏃,上海市鬆江區文聯文學分會會員、鬆江華亭詩社成員。

作品散見於《詩刊》《星星》《綠風》《北京文學》《揚子江》《詩潮》《詩林》《飛天》《延安文學》《青島文學》《黃河文學》《廈門文學》等報刊。著有詩集《在一支蘆葦上行走》,部分作品選入《海上詩壇六十家》《詩·城》《2009年中國詩歌選》等。

鐵匠鋪

被雪花輕輕地覆蓋過

又被雨水無數遍地衝刷

台階旁蘚苔鋪陳墨綠色的孤寂

散落一地

一陣陣沉悶的錘擊聲

來自一塊鐵慢慢被妥協的內心

它喊出生活的一部分尖銳疼痛

刺破小巷深處沉沉的暮靄

這時一定有一朵朵絢爛的火花

飛濺到我童年的褲腿上耀眼的光

倏忽又無影

巷子的盡頭漫長潮濕

一家老態龍鍾的鐵匠鋪

不停地敲打著時光堅硬的核

也一錘一錘地

敲打著小鎮熟視無睹的蒼茫

篾竹店的清晨

在小鎮緊挨著鐵匠鋪的是篾竹店

這時候鐵匠鋪的錘打聲

還鏽在一攤尚未褪盡的月色裏

玫瑰色的晨曦擠進竹編的院牆

密密麻麻的光:時間磨尖的針

刺破篾竹店靜謐的清晨

……一把篾刀遞出光芒

晨曦般鋒利蘸著淡淡的霧氣

“嗞——”的一聲

剖開一根竹子圓潤的內心

也把一捆一捆縝密時光

一絲絲細細地劈開

圖書館

一扇古舊的木門微微開著

仿佛小鎮不小心裂開的一小片衣襟

陳舊的氣息低矮暗淡

青磚鋪地的院子彌漫著

牆苔濕重的綠

關於小鎮上的圖書館

確切的描述是——

隻有兩排簡陋的書占據著局促的房間

管理員瓶底般厚的鏡片裏

時光的漩渦深深地倒流

經年擦不幹淨的書架上伸手一擄

成長的片段紛紛剝落在掌心

虛弱的光線從木格窗孔裏

漏進來我曾經埋頭翻閱的那些場景

如時光放映室裏某一個長鏡頭——

遙遠而又模糊不清地裹著

厚厚的灰

青石街

花轎落嶄新的紅棉布鞋探出了頭

怯怯地打量著青石板幽深的光

一簇喜氣洋溢的火焰

擦亮了青石街經年灰色的天空

一身對襟紅棉襖鐫刻在

奶奶瓦楞般黑色的皺紋深處

每當從她幹癟的嘴角邊說出那場婚禮

情節依舊鮮活

……時光如覆水收不回的

是花樣般的容顏也有玫瑰色的心事

一粒粒遺落在了青石街

細密的縫隙裏

木門吱呀那個轉身的背影是誰丟失的一聲輕歎?

青石街多少風雨帶不走愛或者恨

多少人短暫又模糊的腳步被收藏

又被時光悄悄抹去

碼頭

空曠的碼頭上風拍遍泛著幽光的欄杆

水波披著月光的薄襯衫去赴星星的約會

坐在夜色漸濃的碼頭上

四月星星足夠用來取暖

聽潮水一遍又一遍地拍打黝黑的駁岸

心底一次又一次落空茫然

嗚——嗚——

一艘長長的船隊拉響了汽笛

船頭幾盞瘦小的油燈

像煙頭在一塊巨大的黑布上

燙開了幾個窟窿

我十六歲懵懂的青春夢想

要被運往哪裏?

夜空撕開了一條裂縫

我心裏有一條鐵軌突然

亮了一下

中醫針灸室

離暮色尚遠雲堆積著臃腫的天空

我被一陣風和難忍的腰椎痛推進

老中醫的私人診所

簡單的問診兩節清瘦的手指

壓在腰間捏住病灶的深淺

一排細長的銀針漏著寒光

在腰椎上跳起了中醫的舞蹈

艾草的香味透過皮膚滲進體內

痛如抽絲般緩緩飄遠

幾個竹筒做的火罐

閃著烏亮的光狠狠地扣在背上

成了收集我所有疼痛的

儲蓄罐

§§第四十五章 呂玉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