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華城自從某一天起，就一直沉浸在一個壓抑的氛圍裏，禦林軍時常會出沒在街道，曾經一些繁華的街道因為大家族的相繼落寞也變得清冷起來。京華城中的人竊竊私語，最近的聖上的手段越來越嚴厲也越來越密集，不是別的，正是因為行宮裏那個一直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先生陷入了昏迷。新帝不再往返行宮，而是開始派人頻繁的出入陳家。
陳蠡恭謹地站在門口，又送走了一道聖旨，陳家剛剛幫助朝廷籌集了去兗州的款子，卻不知怎麼又來了一道皇家向陳家征稅的聖旨。陳蠡的笑容還在臉上，眼中的已經閃過幾道意味不明的光芒。
“父親。”陳兆傑高舉著一碟點心，正把身邊還矮著他一頭的陳二拉開。
陳蠡聞聲回頭，看到大兒子成熟穩重，小兒子天真爛漫，眼神總算柔和幾分：“他喜歡吃便給他一些吧。”
陳兆傑無奈地低頭看著身邊這個頭上還全是木屑的小少年，他澄澈純粹的眼神讓人看了，總能在這緊迫的世道裏鬆一口氣。
“去吧。”陳兆傑將點心遞給陳及第，那孩子接了點心，雀躍一聲便又跑回自己的作坊去。
“傻孩子。”陳蠡笑著歎口氣，“那個小腦袋裏，又不知在琢磨什麼東西。明明是陳家的血脈，卻一直遊離在人情世故之外。”
“二弟是個天才。”陳兆傑走上前去，與父親並肩，不遠處陳家敞開的大門外，時不時便會有一些人有意無意地經過這裏，並向府內探看一眼。
“他一點都沒有學會為商之道，不懂得陳家賴以生存的道，不懂得趨利避害。”陳蠡看看自己手上的細紋，他早就白發叢生了，這些年衰老的感覺正在加劇。新帝上位之後盤踞京華不知多少年的四大家族除了一直站在新帝身後的衛家，都開始衰落。先是恭王身後的夏家，然後是漸漸隱退的範家，如今是到時候輪到身為皇商的陳家了。
新帝比容帝更要窮兵黷武，陳蠡知道，他們籌集送去兗州的錢財並沒有用於百姓，而是換成了糧草，換成了刀槍劍戟。
陳家一直效忠著大楚，每當國庫空虛之時，都盡力填補，相應的大楚也為陳家提供便利，這偌大的家業，就是這樣年複一年積攢下來的。
可如今，許多行戶開始被新帝回收，他們的盈利減了幾成，新帝的征收卻正在加劇。如果這樣的日子繼續下去，陳家就會在京華城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陳蠡瞑瞑目，再睜開眼睛又變回一貫堅定的眼神：“聽說這幾年重回京華的四王爺其實是瓊國的公主顧千城，範家悠然與她一並逃出城去了。”
陳兆傑仿佛並不意外父親的話鋒一轉：“是，父親。範伯伯自請辭官謝罪，範家基本都跟著退出朝廷，聖上不曾繼續追究。”
“範家一門清貴，不肯叛逃，便自斷長子以求安生，可我們陳家卻是世代商戶，趨利避害是我們的本能。”
“要帶的東西都準備好了嗎？”
陳兆傑眼神顫動了一下：“準備好了。”
陳蠡回身，仔細將大兒子肩頭的衣裳撫平：“今夜便帶著及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