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回 侯秋鴻忠言勸主 崔呈秀避禍為兒(2 / 3)

秋鴻用金杯斟酒,三人共飲。那小郎梳洗畢了,來見忠賢,叩下頭去。忠賢忙拉他起來,道:"你是太太的人,不要行這個禮,好生服侍太太。"再細細看他,果然生得標致,隻見他:的的眸凝秋水,猗猗臉襯嬌蓮。柳眉皓齒態嬌妍,萬種風流堪羨。冠玉美如女子,漢宮不數延年。梨花風格自天然,陣陣口脂香遍。

忠賢叫他坐在印月肩下,那小郎未免有些悚懼不安之狀。

印月亦有羞澀之態。隻有秋鴻在旁嘻嘻哈哈的鬥嘴頑耍,對忠賢道;"你說娘的珠子當在涿州,你去燒香,沒物事送他罷了,怎麼他的珠子也不贖來與他?"忠賢道:"一者年遠,二者也不記得當在誰家。"秋鴻道:"你是張家灣的騾子不打車,好自在性兒,終不然就罷了麼?"印月道:"你可是枉費唇舌,他如今尊貴了,哪裏還用得著人,有心腸來記這樣事!"忠賢笑著,把手拍拍那小郎,道:"有了這樣個美人兒,還用別人做甚麼?"這一句話把個印月說急了,紅著臉起身。忠賢也自覺言語太訕,便打了個淡哈哈,起身走到房中,向印月道:"咱權別了,再來看你。"印月也不理他。秋鴻送他出來,忠賢道:"我鬥他耍子,他就認起真來了。"秋鴻:"呆哥兒,我勸你這寡醋少吃吃罷!"忠賢相別上轎去了。

秋鴻回到裏麵,見印月手托著香腮,懨懨地悶坐。秋鴻便坐了。勸道:"娘不要惱。"印月道:"都是你風張倒致的,惹得他嘴裏胡言亂語的。"秋鴻道:"我還有句話要對娘說,若不中聽,娘不要惱。"印月道:"你自來,哪句話兒我不聽的?"秋鴻道:"古人雲:'知足不辱,知止不殆。'又道:'識時務者呼為俊傑。'我娘兒兩個好好的在家,何等快活,隻為他來我家,費了許多唇舌,受了許多氣。後來被爹爹撞見,他往京中來,約他到外婆家相會,你看他這負心的可去不去,代累我們吃盡了苦,才得到這地位。他如今這潑天的富貴,蓋世的威權,也總是娘帶索他的。如今一切事,都要娘在皇爺麵前調停。娘的一個珠子,他就不記得贖了來。他還說他有掀天的手段,難道這樣一個珠子就找不著的?即此就可見他的心了!娘在宮裏起早睡晚,擔驚受怕的,他在外邊狐假虎威,漸漸的事做得不好了。娘在內倚著皇爺的恩寵,如今皇爺比不得小時離不得娘,他上有三宮六院,下有嬪妃彩女,上下幾千人,眼睜睜看著,不知怎麼妒忌娘裏。娘一個人怎麼弄得過這些人?況皇爺少年的心性,又拿不定,倘或一朝有些破綻,雖無大患,卻也沒趣味。就是前日中宮叫娘出來,皇爺若要留娘何難,畢竟他夫妻情他上不肯違拗他。老魏說代娘出氣,那都是渾話,中宮是個主母,他一個家奴,能奈何得他麼?娘在外邊何等快活,又封了二品夫人,哥兒又是禁衛之臣,錦衣玉食受皇家的恩寵,歌童舞女,堂堂大廈,那一個官兒不奉承你,若到裏麵去,未免到要做小伏低,撐前伺後的。雖然皇爺寵愛,不如家中行樂的長遠。據我說,隻是不進去的好,切不可聽老魏啜哄,明日做出壞事來,還要連累娘也不得幹淨。"印月聽這一席話,也不言語,隻略點點頭而已,這才是:侃侃良言金石同,如何徒說不能從;當年若肯將身退,安得身靡奸黨中。

且說魏忠賢一路回來。心中懊悔不已,因一時不存神,言語激惱了印月,遂不進去。次日李永貞、劉若愚等俱來參見。

永貞道:"涿州泰山廟住持來謝,說本州已撥了田給領了。"忠賢道:"叫他進來。"道士進來,叩了頭跪下。忠賢道:"前日多勞你們,本廟仍著你做住持,陳師祠我遲日就有人來侍奉香火。"道士領命叩謝而去。忠賢就叫李永貞行文到薊州去,取城隍廟道士玄照來京聽用。

永貞僉了文書,著個校尉到薊州,下了文書。知州出票傳玄照。那玄照自師傅死後,家業漸凋。是日見了差人來叫,隻得拆措些酒錢,與他同到州裏來。知州見了,道:"奉東廠魏爺的鈞旨來叫你,你速去收拾行李,明早來同去。"玄照聽見東廠叫他,嚇得麵如土色,魂不附體。知州道:"你不要怕,必不難為你。"叫原差同他回廟收拾。

次早知州當堂交與校尉帶了出來,向他要錢。玄照本無甚家私,此刻又無處借貸,隻得把住房典出五十兩銀子來,將四十兩送與校尉,留十兩為路上盤費。他一個師叔對他道:"俗語說得好:'朝裏無人莫做官。'你到京師舉目無親,沒人照應,我想這裏的崔呈秀老爺現在京做官,你去求他家一封家書去,請他照看你一二。況他平日也曾與你相好,有封書子去,也好歹有些照應。"玄照道:"甚是。"遂拉了他師叔並兩三個相好的道士,來到崔家。

正值崔公子送客出來,眾道士上前施禮,將求書之事說知。

崔公子道:"好!我正要寄信去,苦無的人,諸位請進來少坐,我就寫來奉托。"眾人到廳上坐下,茶畢,崔公子拿了家書出來,道:"拜煩到京,就送與家君,內中有兩件緊要事,立等回信的。"眾道士作揖相謝出來。玄照即同校尉星夜進京。到了時,即至魏監私宅交令。恰好忠賢在家升廳發放,校尉帶上玄照,忠賢吩咐校尉退出,玄照在階下叩頭。忠賢道:"起來罷!隨咱來,有話對你說,不要害怕。"把他引到側首一個小廳上,忠賢上坐,叫玄照旁坐。玄照跪下道:"貧道怎敢?"忠賢道:"不妨,你是方外之人,又是舊交,坐下好談。"玄照隻得叩頭,起來坐下。忠賢道:"你師父好麼?"玄照道:"師父去世久了。"忠賢道:"你家私何如?"玄照道:"淡泊之至。"忠賢笑道:"想是你不成才,大賭大吃的花費了。我叫你來,有事用你。我如今在涿州泰山廟旁起了一座藏經閣,缺少個住持,今授你做個護藏的道官,有香火田二頃,再送你五百兩銀,製備衣履盤費,你可去麼?"玄照道:"蒙老爺天恩差遣,敢不如命。"忠賢叫看飯來。小內侍擺下飯,恰好侯七官也進來,相見坐下,同吃了飯。忠賢道:"你且在朝天宮住著,等涿州的祠宇完了工,便來請你。老七可同他去走走。"二人辭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