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回 陳玄朗幻化點奸雄 魏忠賢行邊殺獵戶(2 / 3)

看不盡山中之景。來到懸崖峭壁之下,玄朗下丁麒麟,向石壁上拍子三下,隻見壁上兩扇門開,有兩個青衣螺髻女童出迎。玄朗邀忠賢入內,那洞中景致,更自不凡。隻見:珍樓貝閣,霧箔雲窗。黃金為屋基,白玉作台階。巍巍萬道彩霞飛,靄靄千重紅霧繞。千年修竹,雙雙彩鳳為巢;萬歲高鬆,對對青鸞向日。瑤草奇花多豔麗,紫芝白石自蒼茫。簾垂玳瑁,金鋪翡翠控蝦須,柱插珊瑚,瓶注玻璃分海色。垂髻少女麵如蓮,皓齒青童顧似玉。青鳥每傳王母信,玉壺長貯老君丹。

二人攜手到亭上,分賓主坐下。童子獻茶,以白玉為盞,黃金為盤,茶味馨香,迥異塵世,到口滑膩甘香,滋心沁齒,如飲醍醐甘露。吃畢起身,各處遊玩,果然仙境非凡,心神不覺頓爽。童子來道:"酒已完備,請真人就坐。"玄朗邀忠賢過東道小廊,進一重小門,有許多女樂來迎。隻見香風習習,仙樂冷冷。兩邊都是合抱大樹,青蒽蒼翠,老幹扶疏,高有千尺。

樹盡處,一座白石高台,梯級而上,上麵一座亭子,乃沉香為梁柱,水晶為瓦。亭上擺著酒席。二人到亭上坐下,玄朗舉杯相勸,眾女樂八音齊奏。隻見那酒器非金玉珍寶,忠賢卻不識為何物。飲饌盤盂,皆非凡類,忠賢看了,心蕩神怡,形神俱化。

少頃,女樂停止。又見青衣女童抱著一個花鳥走到席間向外,那鳥高叫三聲,忽見那大樹上奇花滿樹,如千葉蓮花,其大如盤,香風絪緼。少刻,每花中立一美女,有尺餘長,身衣五彩。眾女樂複吹彈起來,那樹上美女便按節而舞,疾徐遲速,毫發無遺。一折已完,眾樂停止。那鳥兒又向樹叫了一聲,樹上的美女皆隨花落,都不見了。忠賢道:"師父何處得此異種?"玄朗笑道:"那有甚麼異種!"花開花謝,天道之常。人世榮華,終須有盡,任你錦帳重圍,金鈴密護,少不得隨風萎謝,酒闌人散,漏盡鍾鳴,與花無異。隻要培植本根,待春再發,不可自加雕琢耳。"二人出席閑玩,隻見東首隱隱一座高山。那山上有明處,霞光炫耀,有暗處,黑霧迷漫。山下銀濤疊疊,白浪層層。忠賢問道:"那山是甚麼山?何以明處少、暗處多?"玄朗道:"那山叫做竣明山,在東海之東,乃三千造化之根,五行正運之主,遠看則有萬裏,近之即在目前。這山本自光明,隻因世人受生以來,為物欲所汙,造惡作孽,把本來的靈明蔽了,那貪嗔愛欲穢惡所積,遂把這山的光明遮蔽了。即一人而言,善念少,惡處多;以一世而言,善人少,惡人多,所以山明處少,暗處多。"忠賢道:"怎麼那山下之水,有平處,又有波浪處?"玄朗道:"此水名為止水,這平的是世人俗世以來,父母妻子泣別之淚,人人不免,故此常平;那波浪處是俗世冤家債主,怨氣怨血所成,衝山激石,怒氣不息,千百年果報不已,故此洶湧。"二人正講論間,忽見空中一隻白鶴飛下,向玄朗長唳一聲。

玄朗道:"清冷真人過此相召,我暫去即回,上公在此少坐片時。"遂攜手下台,向北一所茅亭內,十分雅潔,藥爐丹灶,件件皆精。玄朗道:"上公在此少待,少刻即來奉送回去。若要遊覽,隨處皆可,隻那北首小門內不可輕入。"囑畢,跨鶴飛空而去。

忠賢四望,欣羨不已,想道:"我在京數十年,到不知西山有這樣個好去處,到被這道士得了。我若要他的做別業,卻難啟齒,我莫若明日傳旨,隻說皇上要做皇莊,他卻就難推托,也難怪我,那時我再另建一所淨室與他,又可見我之情。"心中暗暗稱妙。獨坐一會,還不見玄朗回來,甚是煩悶。於是信步閑行,兩廊下雖有幾重門戶,俱處處封鎖。

又走到北首,見一重小門,半開半掩,想道:"他叫我莫進去,必有甚麼異處,咱便進去看看何妨。"遂輕輕推開門進來。見四圍亦有花木亭樹,中間一個大池。上有三間大廳,兩邊都是廊房。房內都滿堆文卷,有關著門的,有開著門的。裏麵有人寫字。忠賢沿著廊走上廳來,見正中擺著公座,兩邊架上都是堆著新造成的文山,信手取下一本來看,是青紙為殼,麵上朱紅簽,寫著《魏忠賢殺害忠良冊第十三卷》。忠賢看了,吃了一驚,打開細看,隻見上寫著某年月日殺某人,細想,果然不差,嚇得手顫足搖,連冊子都難送上去。正在驚怖間,忽聽見廳後有人大聲喝道:"甚麼生人,敢來擾亂仙府?"忠賢抬頭一看,見一個青臉獠牙的惡鬼,手執鐵錘,凶勇趕來。忠賢嚇得往外就跑,不覺失足跌下池去,大叫一聲,忽然驚醒看時,仍舊坐在書房床上,嚇出一身冷汗來,戰栗不已。見桌上殘燈未滅,老僧猶在地下打坐,玄朗亦垂頭未醒,再聽更鼓,已交四鼓,心中驚疑不定,隻得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