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回 舊婢仗義贖屍 孽子褫官伏罪(2 / 3)

次早,眾侍妾到書房看見,慌忙報與夫人。夫人著次子請了伯父鍾秀來計議,隨即報了本州。趙知州即刻通詳兵備道,隨委了守備來會同知州相驗。隻見崔呈秀高掛在書房梁上,蕭氏自刎在旁。眾官吏到不惜呈秀,到個個都讚歎蕭靈犀。二人驗過,回報本道,著本家自行殯殮,撫按申題。

又有人劾客氏與魏忠賢通同陷害宮妃,侵盜庫寶等事。奉旨將客氏拿問。其魏忠賢並客氏家產,俱著太監張邦紹會同廠衛及該城禦史等查點入宮,毋得欺隱遺漏。此時客氏尚在宮中,中宮拿來審明,件件皆真,著宮正司重打一百,再發法司勘問。

及到刑部監時,早已打爛,已死多時了。正是:常沫恩光在紫宸,鳳冠珠帔早榮身;卻工狐媚能移主,自恃蛾眉不讓人。

秦虢風流如草芥,石王富貴亦沉淪;香魂夢斷圜扉月,縹緲飛依杜宇香。

次日刑部題了個罪犯身故的本。

此時侯國興已監在錦衣衛獄,他的宅子已封鎖了,家人逃個罄淨,沒有人敢來收屍。過了四五日,才有個婦人到監前問客氏的屍首,那獄官禁子要錢,俱回道:"發出去了。"那婦人跪下,哀求道:"我連日訪得,尚未發出去。如今他家已沒人,他兒子弟侄都在獄中,我是他老家人之妻,念舊主昔日恩義,代他收殮。"向袖中取出兩錠銀子送與獄官。獄官到也罷了,牢頭禁子不肯,道:"幾年的個客巴巴,潑天的富貴,難道隻值得這幾兩?"婦人道:"若論平日,就是千兩金子也有;如今都是皇上封鎖去了,連一文也無。這還是我曆年在人家辛辛苦苦積下的幾兩銀子。因念他昔日之恩,才湊了來代他收殮,如何得有多錢?"眾人還不肯,那婦隻得又拿出一二兩散碎銀子來。眾人才做好做歹的道:"你到牆外等著。"少頃,牢洞開了,眾人將屍推出。隻見麵目皮膚都已損壞,下半截隻剩一團,血肉淋漓。那婦人見了,放聲大哭一場,買了幾匹綿布,將屍親手緊緊纏好,雇人背去了。你道此人是誰?乃是侯家的秋鴻。

侯七不敢出頭,又沒個家人敢來收屍,他隻得挨了幾日,才扮做老人家來代他贖屍。這也是他感恩報主的一片好心。時人有詩讚他道:知機不複戀榮華,回首山林日月賒;大廈將傾無可恃,還將巧計返靈車。

太監張邦紹等奉旨籍沒客、魏二家,先將皇城內宅子盡行抄沒。其中金銀緞匹、異寶奇珍,俱同眼造冊送進。二人的外宅並魏良卿的宅內金珠等物,各櫥櫃箱籠皆查點入冊,封鎖送入內庫。其肅寧原籍的家產,傳旨著該撫查明具奏。其寧國公賜第,著該城兵馬司撥人看守,待東西事定,留賜功臣。其田妝等,著太監張邦紹等估價變賣,解交內庫,計共四萬五千六百五十一兩有零。可笑魏忠賢今日乞恩,明日乞賞,克國剝民,何曾留得一件自己受用?守得一件傳與子侄?何曾留得寸土自己養身?留得一間與子侄棲身?後人有詩道得好:黃金白玉碧琅玕,取次輸將入太官;到底卻教輸杜甫,囊中留得一文看。

客、魏二家抄沒之物,當時那些趨炎附勢的人,置造的金玉器皿上,都鏤著自己的名字進奉,此時已造成冊籍進呈,要留也難留得下。又恐皇上見了,傳出去惹人笑罵,這班人好生惶恐羞懼。

又有吳、賈二禦史上本劾崔呈秀,奉旨道:"逆奸崔呈秀,交結逆宦,招權納賄,罪惡貫盈,死有餘辜。贓私狼藉,應沒入官。著該撫會同地方官,將一切家產,嚴查明白,造冊繳進。"順天巡撫得旨,即刻馳驛到薊州,率領文武,先將崔呈秀宅子撥兵圍住。誰知家人姬妾已預先聞信,多有拐逃的,也不知盜去多少財寶。各官查點得東西二宅內,共有銀四萬餘兩,箱籠櫥櫃共一百二十餘件外,當店二年,本銀二萬兩,當時封鎖。

撫院因參本上論他贓私狼藉,便追他的寄頓。家人等苦告並無別寄,撫院隻得把現在的題奏。

旨下,著巡城禦史率領司坊官役,查崔呈秀在京私宅。眾官到了他私宅,止有空屋一所,看守的家人久已逃去,箱籠大半是空的,隻得封鎖了。此時崔鐸正在京候複試,城上即刻提了來問,用刑恐嚇。崔鐸隻得供出東首小房內有埋藏之物。次日,同看掘出銀六萬三千七百兩,金珠寶玩一百九十四件,衣緞絨裘二十八箱,人參沉香各二箱,金銀酒器五百餘件。城上查明,造冊覆奏。旨下:"奸惡崔呈秀,贓私既經查明,著解進內庫,欽此。"後來崔鐸複試時幸還寫得出來,不過止於褫革而已。

又有都察院司務許九皋劾田爾耕一本。奉旨:"田爾耕職司要地,濫冒錦衣,榮及仆隸,鯨吞虎占,慘害生民,不可勝計。盈室所積,莫非脂膏,不啻元凶之富。侵占故相賜宅,擅毀先帝禦碑,尤可痛恨。著削籍為民,其家產著原籍該撫籍沒,解交內庫。"撫院得旨,前往抄出他家的金銀珠寶,雖不及客、魏兩家,卻也不減崔氏,一並查解內庫,不說。田爾耕枉法害人,詐得財物盡數一空,連他祖父田樂做司馬時掙下的家私,也都抄去了。這個錦衣千戶,卻是田尚書的恩蔭,也革去了。

數日間連滅三個大奸,不一月內,抄沒三家的家產,這才天理大明,人心痛快。

又有個江西道禦史安某,上疏道:"方震孺以封疆爭論死,耿如杞以不拜生祠幾至殺身,李承恩違禁之罪於親當宥,劉鐸之死冤慘彌天,惠世楊、李柱明皆為無辜,法所當釋。"旨下:"諸臣既然被枉,準俱釋放。劉鐸既有深冤,著提當日問官嚴究。"張體乾忙出揭申辯。刑科奏道:"奸弁媚權,殺人之罪,自供甚明,謹據原揭奏聞,仰祈聖明立賜誅戮,以雪沉冤,以正通內之罪。"奉旨:"張體乾羅織之罪既確,著三法司會勘,從重定擬,具奏。"刑部得旨,先著司官會同河南道禦吏、大理寺寺副,把張體乾、穀應選等一幹人犯提來先問。張體乾道:"此案捉人是穀應選,定罪是刑部,與犯官無幹。"範郎中道:"你說定罪是刑部,隻因你的本參重了,到把部中幾個執法的司官削奪了,如今還亂推麼?掌嘴!"兩邊一齊動手,也不免受用幾個銅巴掌。將眾犯一一夾打成招。呈堂後,三法司又把眾犯提出來重神過,才擬罪上去道:會勘得張體乾蓄媚奸之心,逞害忠良之毒手,知魏忠賢素憾劉鐸,遂同穀應選同謀,捏造符書,誣坐詛咒,遂置黃堂郡守與曾雲龍、鼓文炳、劉福等,一時駢首西市。體乾、應選猶揚揚以殺人媚奸,冒非常之擢。道路為之嗟傷,天日為之愁慘,從來橫誣冤慘,未有若是之甚者。借五人之首領,博一身之富貴,即戮二人於市,尚不足以償五命之冤。察得當日拷審劉福,逼令誣招劉鐸詛哭者,係張體乾,有原疏可據。穀應選為補方景陽,即借搜符帖以成之,二犯雖共謀誣殺,獻媚邀功,而體乾之罪為尤重。張體乾合依反坐律,應斬立決。穀應選例應絞監侯,秋後處決。庶情罪各當。孫守貴緝獲假番,事屬可原,應請寬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