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老鼠來說,大地是一個無窮連接的地下室,它們的世界在地下。人類感覺幽暗莫測的地下世界,在老鼠眼裏熠熠發光。老鼠在排水的、電纜的、煤氣的、光纖的地下溝渠裏發現了美和秩序,也發現了食物和安居工程,它們是地下迷宮的主人。
老鼠到地上來,像人們到地下去,隻是偶爾為之。老鼠會覺得地麵太不安全,不光貓多,主要是車多。我在路麵偶見鼠屍,像幹白菜一樣扁平,估計是被寶馬或比亞迪軋成這個樣子。我想起鼠竄這個詞。老鼠跑得應該非常快,隻有貓比它略快一點,怎麼會被汽車軋到呢?現在的汽車不光軋人,還軋貓狗,街上會見到瘸腳的流浪貓狗,它們是汽車的受害者。
從上世紀六十年代“滅四害”運動開始,老鼠成為被憎厭的對象。它們不知道,當時的人們在報紙上咒罵它們,被罵的還有麻雀,這確實有一點過了,老鼠不看報紙。念報,它們也聽不懂。老鼠唯一能聽懂的異類語言是貓叫,或者叫貓吼。對老鼠來說,這就是死神的聲音。與其在報上罵鼠,不如誘貓聚叫。而貓叫起來,比如春夜,老鼠會紛紛閉上眼睛,等待這幫惡魔閉嘴之後再出去工作。
西方的文化中沒有憎鼠的傳統,迪士尼樂園用鼠造出一個全世界小朋友喜歡的形象。他們塑造的鼠熱情奔放、天真魯莽、誇誇其談,還有民間立場。它遭遇的失敗比勝利多,但不氣餒。老鼠米奇代表了美國人的民族性格。這種風格在惠特曼、馬克·吐溫的作品裏都找得到。假如,米奇的性格不用老鼠來塑造,哪些動物可以擔當呢?老虎、獅子不行,它們代表君王;蛇不行,它沒有兒童可以理解的四肢和表情;狼承擔不了善良角色;貓看上去沒有責任感;魚搞不了惡作劇;孔雀不可能幫助別人;鶴隻關心成仙的事;狐狸不靠譜;兔子好像笨了一點;牛不會遊戲;馬不適合在家具和地毯裏鑽來鑽去;豬不被所有文化接受。沃爾特、迪士尼用老鼠的形象創作了米奇,為兒童創造了一位知心朋友。這是不亞於發現重力定律的創造,這裏說的不是商業價值,從人文意義而言,發明米老鼠比發明麥當勞、發明遊戲機、發明麻將都要好。它至少對人們有三點啟示:沒有傳統繼承的國家可以創造文化讓別人繼承;為兒童創造的文化通過商業模式可以風靡全世界;米老鼠的愛與愛心可以生發幽默以及冒險故事。
迪士尼的遺憾是沒辦法讓真正的老鼠看到這部片子。還沒有證據表明老鼠能看電視劇。據說老鼠無所不能,有最強大的免疫係統和最好的胃口。它們聰明、頑強、機警,缺點是看不了電視裏的動畫片,白在黑暗中度過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