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作為一個普通文藝戰士,參加這次在延安召開的毛澤東文藝思想討論會的。
以一個戰士的身份,我又重返延安,就像孩子回到母親懷抱那樣,心裏充滿了溫暖、快樂。我眼前展現的不再是荒山禿嶺,而是一幅幅夢幻般的畫麵。我親眼看到撫育我成人的延安父老兄弟們,隻是在兩三年的光景裏,把這塊聖地建設得這般漂亮,這般富有魅力,變得這般豐潤宏偉,變得已難以辨認了。鄉親們的日月好過了,吃飽肚子了,箍起新窯了,老漢婆姨和姑娘穿上了時新的衣裳,臉上的笑容就像城南萬華山上正在盛開的牡丹那樣鮮麗,那樣可愛,我打心窩裏感動,不由得抹眼淚。
但是,我也曾流過傷心的淚。
出於對延安深切的懷念,我曾三次回到延安來。尤其是七十年代初,“四人幫”橫行之時,我在延河兩岸,在黨中央和毛澤東、周恩來和老一輩無產階級革命家轉戰陝北的山路上,看到過乞討者、離鄉出走者。這塊曾經為解放全中國而慷慨獻出自己無數兒女的高原,這塊灑下了許許多多戰士鮮血的土地,鄉親們的日子竟過得這麼苦,我怎能不傷心落淚呢!那時,我站在延河橋頭,像做錯了事的孩子似的,感到作為一個戰士對母親沒有盡到應盡的義務那麼難過。
這次,我走在新砌的延河岸邊,站在高高的寶塔山上,眼望著被綠化了的山山峁峁,和在腳邊閃著柔光媚色的延河水,怎麼也抑製不住自己的激動。我為延安令人快慰的變化歡呼,我向我熱愛的延安父老兄弟姐妹們敬禮!無疑,延安的變化和全國一樣,這是黨的十一屆三中全會以後一係列正確的指導方針和政策的勝利!
對我來說,延安是神聖的。這是一塊神聖的偉大的母親的土地。她撫育了千千萬萬的戰士,一代一代的革命者。延安,對於中國革命的貢獻是無法估量的。延安,傾入革命者身上的熱血是不會凝固的。
我是個苦孩子,母親生下了我,卻無法養活我。
是黨收養了我,是延安把我緊緊地摟抱起來,是延河的奶汁哺育我長大的。延安給予我的恩惠,是一輩子也報答不盡的。延安在我心靈裏點燃的人生信念的燈盞,是永遠也不會熄滅的。我少年的夢幻、追求和向往,是從這裏開始的。我在這裏學著走路,學著遊泳,學著開荒掏地,學著跌打滾爬。我從這裏走向人生,從這裏走向世界。我從這裏學習馬克思主義、毛澤東思想,從這裏開始出征。
我從這裏愛上文學,從這裏開始起步。我的思維和每一根大腦神經,我身上的血液和每一條筋骨,我已寫的和將要繼續寫的每一行行文字,都是和延安一山一花不可割離的,是和延安親愛的母親的河流融合在一起的。
我是這樣判斷自己的:我是一個文學追求者,也是一個無產階級革命戰士。
如果我不是一個戰士,也不可能成為一個作家。我是先走入革命隊伍,爾後走向文學的。我把自己手中拿的這支筆,看做是人民發給的一杆槍,她賦予我的使命,是要我去戰鬥的。無論在順風的時候,或者在逆境的時候,我靈魂裏都閃亮著這一點,沒有忘卻這一點。
我從內心深處意識到,我在人生旅程中的信念、理想和詩情,我在文學生涯裏苦苦的探索,以及產生的勇氣和源泉,都是延安賦予我的。
我從這裏起步,也將在這裏落腳。
我的夢幻、情思和追求,始終伴隨著延河的流水聲。
即使在我的生命的最後一刻,我也會呼喚著“延安——母親”的名字!
一九八二年五月十二日於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