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不久,一家編輯單位將出版一部名為“當代散文精品總彙”的書,並曰其中遴選了我的一篇作品,同時要我在同意入選的簽字表格上寫下自己的散文觀。我思考再三,結合自己對寫作散文這個文體的理解與感受,言道:“散文是作家生活體驗和頓悟的情感釋放,是心靈的交響。有小橋流水,有大江東去;有長號,有短笛。總之是本色的張示,不事刻意雕琢,自自然然便是真、便是美。”
圍繞散文這一文體的本真特質,應該絕對真實還是可以虛構,曆來意見相左,各執一詞。但餘認為,不管是作家通過親身經曆和耳聞目睹以及神思妙想寫出的散文作品,隻要是情感的真實釋放和淋漓盡致的宣泄抑或是心靈的交響,都應劃歸為真實,都是應該稱道的。
散文應是美文,這是已被前人和今人琳琅滿目的精品佳作所蓋棺論定了的。或意境高遠,思接千載,物造八極;或“微妙玄通”,致精微、達通化;或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鏡中之像”,悠然恬淡,含蓄而雋永;或似萬馬奔騰,鷹擊長空,氣勢雄渾,聲聞九皋;或像雨打芭蕉,漁歌唱晚,如詩如畫;或如“楊柳岸,曉風殘月”,淒美婉約;或似孤峰側出,秉燭獨行,自出機抒;或“秋水文章不染塵”,令人耳目一新,等等。
這些美文,盡管各有千秋,但又殊途同歸,即抒發的都是作家經過心感身受的真體驗,真感悟,真性情。例如被譽為唐宋八大家之一的蘇東坡的散文《念奴嬌·赤壁懷古》,就是懷古傷今而直抒胸臆的名篇。那時,因陷於“烏台詩獄”而被嫁禍“詩謗”罪名的蘇東坡,身遭貶謫。先是鋃鐺入獄,後是孤獨無奈地以帶罪之身步履蹀躞地出京城汴梁,艱辛備嚐地來到蕭條荒疏的長江畔小鎮黃州。然而,仕途的失意,聲名的玷辱,並沒有使胸懷開闊、豪爽達觀的蘇東坡一蹶不振,更沒有沉溺於酒色,而是憑借山水田園之趣,友朋詩酒之樂,排解鬱忿愁苦之情,抒發遠大恢宏之誌。於是,他頭戴竹笠,身穿布衣,足蹬草鞋,乘一葉扁舟,與漁翁為伴,麵對波光瀲灩的浩蕩江水,憑借遠逝的古戰場和空寂無語的高聳陡峭的石壁,一種火山爆發般的壯懷浩氣噴發而出,這便有了“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山崩雲,驚濤裂岸,卷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發。人間如夢,一樽還酹江月”的千古絕唱。以此為佐證,無論是較蘇東坡早五百餘年的陶淵明的名作《桃花源記》,還是下溯至現、當代的諸多名家如魯迅的《藤野先生》、徐誌摩的《泰山日出》、朱自清的《背影》、冰心的《櫻花讚》、楊朔的《荔枝蜜》以及劉白羽的《長江三日》等膾炙人口的精彩散文,都是作家喜怒哀樂的真實吟唱,是作家發自肺腑的真實心靈旅程。故而,可以說真實是散文的生命。
餘出版的這部散文集中的作品,不論是“域外見聞”、“歲月滄桑”,還是“生命放歌”、“為朋款語”、“論長道短”;也不論是親身感受的故事,還是帶有想象有創造,都經過感情的冶煉與熔鑄,從而升華成心靈的奏鳴。但是我也清醒地知道,屬於我在散文創作中蹣跚起步的這部集子裏麵的作品,不少屬於“咿呀學語”,不盡人意之處在所難免。既然“孩子”生下來了,不管美與醜,都應坦然接受世人的評頭論足,指指點點。哪個孩子不是在街坊四鄰的褒貶中長大的?正如一首歌詞中曰:不經風雨,怎麼能見彩虹!荀子在《非相》中雲:“贈人以言,重於金石珠玉。”餘期望能夠獲得讀者與摯朋不吝饋贈的滿滿當當一盤“金石珠玉”,那時我將高舒雙臂,仰天大呼:“幸哉,幸哉!”
於癸未年仲夏
§§第一輯 歲月滄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