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珩微微不穩的呼吸,極平穩而輕柔的手勢,組合起來,有種令能夠感知的人突然會鼻酸心酸想要哭泣的感覺。
自己何德何能,值得他這樣溫柔憐惜,心動卻心痛?
很想問,卻也知道,這答案在齊珩那裏,就是無解。
涓涓輕輕在心底歎了口氣。
知易行難。
齊珩有點兒怔怔地望著手中一縷烏泉般的秀發,該盤向哪裏,令他茫然。早知道一句謊言會引來這種結果,他真是打死都不要說了。難怪涓涓隻是隨便挽一下就算,這一縷散落,要簪回去,除非把其他簪子全卸了,重新梳整。
如果涓涓一頭長發完全披散下來……真是想也不敢想。完全是一條流動的,閃光的,散發香味的烏亮瀑布。若乍然釋放流瀉在兩人如此接近的狀態之下,他會完全被衝倒,被淹沒的。
當初為了她一句話,他遊學十餘年,文武皆精,六藝諳嫻。現在看來,仍是漏學了好多——日常所需的梳發挽髻,他竟然還是不會呢!
發現了他的怔忡,涓涓回頭一笑,“齊大哥,如此謹慎,可是真要為涓涓盤出花來麼?”
回眸一笑百媚生。
涓涓的笑靨,用花來形容,都會褻瀆了她的明媚。
齊珩看得心中一跳,手上卻不自覺地加快了動作,有如神助,突發奇想地輕輕一挽,果真挽出四瓣來,齊心攢住,再用簪上的流蘇固定。簪頭便如花蕊,被團入四瓣之間,真真地是為她挽出花來。
涓涓找了鏡子,對鏡而賞,欣喜不已。顧影自憐了好一會兒,才記起自己散發的原因來,挑了挑眉,向齊珩笑:
“難怪齊大哥對涓涓不肯吐實呢,原來齊大哥挽發的妙手實為一絕。”
齊珩本來眼含笑意地看著她照鏡子,聞言一怔,又咳了。
涓涓似乎頗訝異他何以會如此了,跑過來要為他拍背順氣。
齊珩一個移形換位,遁到離她最遠的一角,才苦笑道:“涓涓想要知道什麼,盡管問就是了。在下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齊哥哥你今天彈的曲子,到底是什麼名字?”涓涓微笑地問,一隻手若有意似無意地撫過另一隻發簪。
她是真的認定了自己怕了她這一手了。齊珩看著涓涓,又好氣又好笑,偏偏又真的是對她如此胡鬧無奈已極。
“《有鳳來儀》。”
“和《百鳥朝鳳》有什麼差別嗎?”
“一為宮調,一為羽調。”
涓涓瞠目,看向那個答得一臉鎮定,全然閑適的人。
就這樣?
就這樣。
齊珩是答應了都說實話,可他也可以選擇什麼說什麼不說。對涓涓而言,《百鳥朝鳳》與《有鳳來儀》,不同的隻是名字而已——兩個完全陌生的名字。
“那你為什麼要彈《有鳳來儀》而不是《百鳥朝鳳》呢?”
“興之所至,情境相合。”顛撲不破,滴水不漏。
看來,她從他這,也問不來什麼了。。。。
“林昶嘉對你說了些什麼?”是這樣麼?
“太子殿下隻囑我好生調養。”他似乎對她直呼盛唐太子名諱的事一點兒也不驚異或好奇,隻是一如既往地用好聽的聲音淡淡地回。
真的,什麼也問不到。。。。
偌大的房間,隻燃了兩座枝形燭台,而如今他們又分處兩角最遙遠的距離。燭光搖曳,涓涓隻看到齊珩臉上時而明媚時而模糊的影子。他的表情,似乎藏進無邊的黑暗,讓她再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