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落黃泉(1 / 2)

“涓涓!不出來再讓母親看一眼麼?”

這是第幾遍?

涓涓惶然,茫然。

第一次聽到和青泫的聲音時,她發現麵前是一片擋去視線的紅。伸手去掠,發現落在手裏的,是一掛流蘇,揭去,竟然是一方紅色鴛鴦繡錦——喜蓋!茫眼四顧,自己竟然是在一乘暖轎之中,從頂到壁,一片耀目到刺目的紅。

到底是如何了?

齊珩不是已經走了嗎?

為什麼自己竟然身著霞帔,出現在喜轎之中。

母親清冷的聲音,一遍一遍地在轎外冷冷詢問。

可是外間卻隻有偶爾的幾聲馬嘯,寂靜得仿佛沒有人。可是根據馬聲的遠近數量,卻又似乎很多馬——隻是沒有人?

那母親怎麼會在這裏?

該出去嗎?

仍在茫然間,兩雙手,已經分別從左右打開轎門,穩而迅速地卷起了轎簾——

涓涓看到很多雙腳,各種各樣的鞋子、裙袍下邊、束帶……轎簾卷到頂,掛起了,那兩雙手又來摻她下轎。左右各瞟一眼,發現是慣常服侍母親的順晴、笑顏。

下了轎,麵前都是無比熟悉的臉。冷著臉的母親、肅著臉的父親、似笑非笑的二娘、白著臉同樣穿著吉服的欣欣、林昶嘉——沒有齊珩!

沒有齊珩!

那自己的吉服,是為誰而穿?

回想再回想,她的記憶也隻是到昨晚淺雪服侍她睡下為止。如何穿上吉服的,她竟是毫無印象!

嗬……

“涓涓,不過來讓母親看看麼?”母親的聲音依然溫婉,清冷無限。但她的眼睛,卻如兩道冰芒,銳光刺心。美麗傲冷的身姿三尺以內湧動的是全然排斥的氣息。

又是陷進誰的局了?涓涓忽然厭倦到根本不想問。

母親發難的位置,挑得多好啊!——祈城之外的秦關,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懸崖天險。

誕生在這個怪異的家庭,主不主,臣不臣,子不子,親不親。一直,她都隻是在努力——討好或回避,可是,好笨的她啊!卻從來沒想過可以消失或遁去……

皇祖母問:“你真以為自己做得成謝非煙?”

不,她從來都不想重蹈這個冰窟一般凍結所有人心的地獄家庭的覆轍!

可是,她卻沒有明確地告訴皇祖母……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分離”才是她想過的幸福,做過的夢。

來不及,她總是什麼都慢一步,什麼都來不及——

黎宸給過她希望,卻又全盤推翻。

齊珩說過要這樣,卻也音訊杳然。

如今——看這陣勢,難道,她竟然真的是即將啟程,去當下一個謝非煙?

你真以為自己做得成?皇祖母的微笑犀利、冰冷,而且無情。

還記得八歲時,跪在滿地的琉璃在碎片之間,茫然淒然地聽著母親聲聲清冷的責問:“你為什麼要和她爭?你為什麼要和她爭?你為什麼要和她爭?……”

涓涓的目光掃過父親——這個帶給她生命的同時卻也賦予她一生不幸的詛咒之聲的男人,一個看起來那麼威嚴儒秀風姿雋雅的英俊男子——對於愛情,製造了傳說中隻羨鴛鴦的不堅定……如果他真的有夠忠貞,那麼,何以又有她今日的出生?

若不是他,今日的她又怎會如此的多餘,如此的招人怨憎?

掠過二娘——這個“據說”全玄朱最幸福的女人,年逾三十,仍是纖纖弱質,依然秀美嬌嫩。隻是,幸福麼?一個幸福的女人,眼裏怎麼會有那麼濃厚的冰冷厭惡怨恨?唇角彎起的怎麼全是狡黠冷凝乃至是奸佞?難道一個幸福的人,最後要過的,就隻是這樣勾心鬥角的人生?

若不是她,今日的她又怎會以一身尊貴,涉此不堪、陋劣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