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頭再望一遍天空,怡然咬咬牙抓過昶嘉的手:“我們回去吧。”他的手冰涼如水,融在她手裏,不掙紮卻也不反握,就那麼靜靜地被怡然拖著走。怡然咬牙閉眼拖著昶嘉的樣子極似惡霸拉扯著強搶來並威脅過的民女即將圓房。
他不說話。
他不說話。
他不說話。
就這麼拖著走了好幾步。
就這麼拖著走了十幾步。
就這麼拖著走了幾十步。
昶嘉都是一直靜默著不肯說話。
怡然終於怒了。轉過頭,剛想說“你要是不願意我留下我走就是”,撞正他的眼睛,卻再也說不出來。
他在笑,溫柔跟不要錢似地漾了滿眼,他在璀璨星空下無聲而笑。
她見過他優雅地笑,見過他魅惑地笑,見過他揚起唇角冰冷地笑,見過他——他知不知道,他這一笑,連他身後的星空都被被比下去了?璨然明亮,佼人僚兮。
他像個討糖吃的小孩,要不到時,嘴會掛得比吊醋瓶的橛子還高。
她妥協了,他就笑了。
四海在手,五都歸一的小孩。
天下最好看的小孩。
天下最小氣的小孩。
發覺自己幾近著迷地望住他笑容好一會兒,怡然幾乎是惡聲惡氣地甩開昶嘉的手:“我要去放煙花。”
“我陪你!”她的選擇讓他開心得很。不以為忤地再伸手抓住她手,手掌相貼,十指緊扣。
天!
“你別又來了,上次弄斷所有秋千的事還沒跟你算!”再敢放完所有的煙花我跟你沒完!後一句,想了一想,還是沒法說出來。他好不容易轉換過來的心情,她不想破壞。可是——不習慣,真的不習慣!這樣的牽手方式太親密。想掙掙不開,想甩更甩不脫。
對她的責難,昶嘉隻是望住她,溫柔微笑:“你若喜歡,明天再命人全部重新搭好就是。”他的笑容一向都有讓人魂為之奪的魔力。怡然被他笑得心跳不已,隻能別過頭不去再看。
噯,敗家啊!傾城傾國的笑,就這麼被他不要錢似的一扔再扔,根本不管有沒有人在接收。
一笑。
再笑。
三笑。
怡然忍不住揚起被他牢牢扣住的手撞他一記:“別笑了,沒人在看。又不能收錢。”
他笑笑地哦了一聲,勾魂攝魄的漂亮眼眸瞟她一眼,仍是全不在意地巧笑倩兮,引得她不自覺地悄悄看了一眼,兩眼,三眼……直到與他促狹的[看吧看吧,朕不收錢]的曖昧眼神撞個正著,才惱羞成怒地去扳他扣住她的手指,下定決心要落跑了,卻不料居然讓另一隻手也淪陷進入相同狀況。雙手交叉地被他攬抱於胸前。懊惱的掙紮終結於他喉間輕輕蕩開的笑音——他,很開心,是麼?
半回頭看見他卓然美好的側臉,她的心情,也不禁好起來。前半夜的哭泣,像是拭過璀璨星子的雲,似乎隻是為了使星空更燦爛而存在。
現在的她,也很開心。
[泛泛楊舟,載浮載沉。既見君子,我心則喜。]不期然的幾句滑入心中,怡然幾乎是惕然地小心瞄了昶嘉一眼。自己的想法——真的很奇怪。難道,她竟然已經在潛意識間將他當成她的[君子]了麼?
此時此刻,她,正為他而喜,不是麼?
即使他那麼小氣、體貼、霸道、溫柔、妒忌、縱容……
很努力地想去挖他缺點找他短處的怡然對自己無言。
每找出他一個缺點時,腦子裏居然會自發自動地跳出一項優點來作補充。更可惡的,是他的妒忌,她還並不十分真心地肯將它歸入[缺點]一項,妒忌的起因,必然是緣於在乎——誰會希望自己在別人心中不被重視無足輕重?
像清冉那樣重視卻不在乎,才真正令人糾結吧?——這一句,刺得夠深。
怡然總覺得自己似乎被一分為二了。另一個自己,無論何時,都站在自己的另一麵。想要忠於自己的本心,似乎很難,在作出一個抉擇之後要想全然的心甘情願,都幾乎不能做到。
也許,她真的該找回他們口中心中的[涓涓]。
真的在乎了,她才更想知道,他曾經那麼深深喜歡著的人,是怎樣的涓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