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道如砥，其直如矢。君子所履，小人所視。”
長而寬遠的大道，修直平闊，怡然正蝺蝺而行，忽然聽到似乎熟悉而又陌生的聲音，在耳邊朗吟，柔婉清麗，和藹明晰。抬起頭，看見一道秀曼的影子，從自己身側悠然捧卷而過，不待思索，已經脫口而出：“先生！”
“涓涓？”影子慢慢清晰，是在她幼年教授詩藝的女官曲氏。多年不見，依然綠鬢如雲，娥眉秀準。見到她，有些激動，卻微微蹙了眉，仿佛並不開心：“你怎麼會來了？”
怡然有些不解地正要問，身邊倏然又閃出一道影子：“涓涓，不可以再開口，不可以再說話，回去！”
這聲音更熟悉，半命令的語氣，一入耳，幾乎便要激出自己的淚意來。怡然望住那道影子，雖然迷惑，但按她所命，不可以再開口，自然也就不可以再問了。張了張口，最終還是在兩道焦慮擔憂的目光下閉上了，咬住嘴唇，等候解釋。
第二個影子明晰起來，眉目五官與自己幾乎相似到了極點，尊貴清雅，泠然傾城：“涓涓，這裏不是你該來的，快點兒回去——”
她，是玄朱國的青泫公主麼？
樓涓涓的親生母親？
可她，叫自己[涓涓]……
這麼說來，他是真的沒找錯了，她真的是他曾經最喜歡，如今最愛的人……
發現的欣喜令她怔忡，因看見母親的淚還凝在腮邊，卻已經開始微笑——多好！原來他們一直不曾錯過，一直都在彼此身邊！
第三道影子倏然出現，似乎也因為見到她而分外驚喜：“涓涓，你也來了？”清和磁性的聲音似是男性，熟悉而動人。
怡然一怔，想要等他清晰時，和清泫已經叫了出來，“涓涓，你在這裏不可以說過三句話，見過第三人，林昶嘉在等你——還不回頭？！”
再懵懂，也該明白身處何地了，想到昶嘉會因她而難過，怡然隻覺身體凜寒，緊閉上眼，轉身往回飛奔。可是回程居然並不平坦，怡然跌了幾跤，睜開眼，才發現前路著實崎嶇，相比之前的寬闊平坦，光亮筆直，現在的泥濘窄仄，夾道的禽鳴獸嘨不絕於耳，才真是如在鬼域……
鬼域？
鬼？
天！怡然看看周圍的影影幢幢，心頭發寒。
不可以說過三句話，不可以見過第三人……
怡然小心地伏下身，閉上眼，匍匐而行。手下的路，漸漸開始變化，有時是泥漿，有時是砂礫，有時滑溜冰爽像是一條魚，有時光滑細軟像是一隻什麼動物的背。怡然努力無視心頭的怪異，抑製自己想要睜眼去看的欲望，控製自己想要尖叫的情緒。
到後來，人都已經漸漸快要昏暈過去，手下爬過的東西，越形怪異：
有光潔硬朗的球形物在手下自然輕巧地轉了個圈，她的手指分開落進兩個空空的窟窿；
有毛茸茸的像是一張嘴，手稍一不小心，便觸到它的髭須，想要躲開時卻隻覺一陣熱腥撲麵，她的整條手臂都落入深遠的喉嚨，摸到濕膩的口水、帶倒刺的舌；
但最恐怖的，還是一個猙獰冷笑的聲音，她的手，被另一隻冰冷的手拖過去，落上滿是澀滑感覺的衣物，可那衣物似乎還會自己滑開，一根極小極小的冰涼的手指輕輕在她掌心怯怯地觸了一下——
“不要——”到底還是沒能控製住，怡然慘叫出來。一聲過後，耳邊風聲重驟，自己仿佛在急速下墜……
昶嘉，對不起，明明知道你在等，明明真的想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