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虜是胡中惠寫隨筆的文名,沈陽人,再早是燕人。見他三哥之後,體會到張翼德的豪邁,果真是燕人。而中惠像南方人,溫和。除了睡覺,臉上常有笑意。不笑的時候,眼裏也有笑意。說話不搶風頭,聲調不高,半如敘述半似獨語,沉吟、斟酌,也就是不強迫別人相信什麼,否定什麼。

中惠是雅玩家。這裏,我把其愛好說一遍,順序從不重要到重要。一、通跳舞術。我沒到現場觀摩,不知他操哪一種風格技術進退盤旋。我問:你搞拉丁啊還是恰恰?中惠抿嘴笑,不回答。跳了幾年,他體格跳好了。眼睛圓而亮,腳步輕捷。身體好,就為其他的愛好打下了基礎。二、愛好是收藏表。說起表,中惠讚歎說:真好。別人等半天,想知道怎麼個好法,他還那句:真好。讓人逼急了,他解釋:“表吧,沒事拿放大鏡觀賞,真好。”別人還是不知好在哪兒。我想象,月明之夜,中惠戴手套,把綢子布左一層右一層打開,拿放大鏡端詳表,滴答滴答。看完放回特機密一個地方。要不咋叫收藏呢?然後對自己說:真好。不過,他收藏的表幾年前是兩塊,有一塊帝舵。過六七年了,還是這兩塊。三、胡兄兼通象棋戰法,得過第一名。具體說,是省裏第一還是社區第一,我不是太清楚。我覺得他唱歌比下棋還好,專業術語叫歌唱。聲音從橫膈肌到後腦非常通透,高音(如果他好好練的話)有可能唱到降b,李雙江那路,民聲。但中惠老覺得說他唱歌好似諷刺,眨巴眼睛,不願意聽,也不怎麼唱,咱們也不好勸——哪有勸人唱歌的?所以說,嗓子在他那兒有白頭宮娥的意思,疑似浪費。四、製楹聯他是公認的才子。製聯一要有捷才,聰明快當,二要有學養,飽讀詩書。在老報人劉黑枷的奠儀上,中惠的挽聯工仗大氣,人皆稱好。五、中惠即胡虜的隨筆前期熱辣,而後幽默,後來不怎麼寫了。不寫的原因,我分析他讓另一件事占住了手——書法。

胡中惠寫書法不是拿過來就寫,特黑那種。他讀帖,下過工夫,以小學生的心態向古人學習。他的字原來就不錯,拿10年前說,同是漢隸,顯出拘係,楷書有點甜。現在看,他的字清新剛健,麵目一新。寫字都得臨帖,下工夫是一回事,以什麼心態臨是另一回事,後者尤其重要。如果抱著功名心上古人那兒找好東西,啥也找不到。書法就這樣,境由心生,而後才有氣韻。不少人天天練張猛龍、張黑女碑,工夫沒少下,字還是俗麵孔,汙濁氣洗不掉。中惠的隸書森嚴雅靜,合法度,有變化。我喜歡他書中的靜氣,這不是揮汗如雨或揮毫如帚所能練出來的。竊以為,在遼沈書界,王賀良、徐熾先生之後,隸書當屬中惠。同好若不以為然,不妨看他近作,然後教我。學書法,拿多少時間練字,拿多少時間養心,對人是一個考驗。中惠的進步得益於讀書多、心靜,不想通過書法搞什麼名堂。人說,科學研究要有老老實實的態度。我想,什麼事情不需要老實態度呢?跑步、寫文章、做針線活兒,你不老實它就不老實,都得老實。一般說,油滑機巧的人成名早,但別人真把成績拿出來的時候,油滑人早已被忘記。中惠學書還有一個優點,盯著大作品不放,取法其上,不受小玩鬧小花招(如鄭板橋)的誘惑,氣象大了,才能辨別好賴。說到這兒,不認識中惠的人可能要問,他是何方神聖?是什麼理事主席呀?不是神聖,是沈陽日報編輯,為人做嫁衣那夥兒的,書法、楹聯、下棋是他的業餘愛好。

中惠專業愛好是愛胡楠。胡楠是他小女,送到“大不列顛及北愛爾蘭聯合王國”讀書,更名胡小田。中惠和女兒的感情,如連心肺。他在首都機場淚下,除夕之夜淚下,喝酒說起小女,低眉吞忍,險些淚下。別人在旁目睹,也差點兒淚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