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與老太太的感情十分真摯濃烈,即使雅倩女皇終日頤指氣使時,她也從不敢對老太太有一句不恭之辭。我與母親的感情是一方淨土,不容任何人玷汙。
但現在我最怕與老娘單獨相對,我能感受到老人日甚一日的冷漠。
我知道我是她的兒子,我又算不上她的兒子。我身上隻餘下這一塊大腦與老人有血緣關係了。
今天老太太冷淡地問我;“結婚6年了,為什麼不給我生個孫子?”
可憐的母親。她對兒子的異化已無可奈何了,隻好把母愛寄托在孫輩上。我很羞愧,這幾年隻顧與雅倩燈紅酒綠醉生夢死,把生兒育女拋在腦後。下意識中,我是怕懷孕破壞雅倩的美貌。
對,應該給老娘生個孫子,給老人的晚年一份慰藉,隻是有一個小問題——在我的那玩藝兒換過之後,這個孩子還算不算我的兒子,媽的孫子?
神思越來越恍惚。多少天沒記日記了,是一個月,還是一年?我是誰,晚上與雅倩同床共枕的是不是宋堅?
媽,我的的確確是你的兒子呀,為什麼你“看”我時,那樣生疏疑慮?我哭了。我眼中沒有哭,心裏在哭。也可能我沒有哭,是藏在腦顱裏的那個宋堅在哭。
……
錢與吾趴在病床邊對我大聲說話,我睜大眼睛茫然四顧,不知道是否記住他的話。我聽見雅倩在床後壓抑地抽泣。
你的大腦灰質有極少見的過敏性,對新腦顱有中毒性反應……絕不是我公司產品質量問題……可以與你換腦。不不,你仍然存在,你的思維將全部移入新大腦,就像舊抽屜裏的東西傾倒在新抽屜……為表示同情,這次思維導流手術我們公司僅收50%的成本費,計123萬元……
我感覺到我(我的大腦)被慢慢抬出頭顱,暫放到一個仿形容器內。柔軟的機械手仍使我產生(思想的?肌體的?)劇痛,我知道此刻有一個空白的新大腦正緩緩移入我剛才待過的腦顱裏。忽然我被龍卷風吸起來,通過一個絕對黑暗的喇叭口通道刷刷地流過去。眼前豁然開朗,我知道這是我的新居。千千萬萬個我的碎片(記憶和思想?)熙熙攘攘地亂過一陣,便像蜂群散歸各自六角形的蜂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