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人之計
蘇軾摯友佛印。雖是出家人,卻頓頓不避酒肉。這日,佛印煎了魚下酒,正巧蘇軾登門來訪。佛印急忙把魚藏在大磬(木魚)之下。蘇軾早已聞到魚香,進門不見,想起當日遭黃庭堅詐戲,心裏一轉計上心來,故意說道:“今日來向大師請教,向陽門第春常在的下句是什麼?”佛印對老友念出人所共知的舊句深感詫異,順口說出下句:積善人家慶有餘。蘇軾撫掌大笑:“既然磬(慶)裏有魚(餘),那就積點善,拿來共享吧”
巫山河水
一次,蘇軾約其弟蘇轍並佛印大師。三人結伴同遊,佛印即興出句:無山得似巫山好。關鍵在“無”、“巫”諧音。蘇轍對上:何葉能如荷葉圓。蘇軾聽了,對弟弟說:以“何荷”對“無巫”的諧音,固然不錯,但改作這樣是否更好些:何水能如河水清。佛印與蘇轍聽了,表示讚同,以“水”對“山”,勝在對仗更加工穩。
聯氣小妹
久未與友謀麵的蘇軾邀黃庭堅來家做客,小妹見兄長親自出門迎接,便出了個上句相戲,句雲:阿兄門外邀雙月。“雙月”合為“朋”字。蘇軾知小妹是和自己開玩笑,當即對道:小妹窗前捉半風。“半”對“雙”,“風”對“月”,甚為妥貼。有趣的是,“風”的繁體字“風”,半風即“虱”,意思是說小妹在窗前捉虱子。小妹氣得扭頭就走。
皛飯與毳飯
蘇軾複官後,曾跟黃庭堅亂侃:“我在牢裏時,每天吃的是三白飯,照樣很香甜,世間美味不過如此!”。黃庭堅奇問什麼叫三白飯,蘇軾答道:“一撮鹽,一碟生蘿卜,一碗米飯,這就是‘三白’。”此事說過蘇軾也就忘了。一日接到黃庭堅請帖,邀蘇軾去他家吃皛(jiǎo)飯。蘇軾欣然應約,並對夫人道:“黃庭堅乃當世學士,讀書甚多,他這皛飯定是稀珍之物。但等蘇軾到了地方發現桌上隻有鹽、蘿卜、米飯,這才恍然大悟,知道這被黃庭堅戲弄了。又過了幾天,黃庭堅也接到蘇軾請帖,邀他去吃毳(cuì)飯。黃庭堅知道蘇軾要報複,但又好奇,又想知道毳飯到底是什麼,最終還是去了。蘇軾陪著黃庭堅從早上海聊到晚上,把黃庭堅餓得前胸貼後背。實在忍不住催問毳飯呢?蘇軾慢吞吞地答:“鹽也毛(沒,音mǎo,“沒有”的意思),蘿卜也毛,飯也毛,豈不是‘毳’飯?其實你一直在享用著啊。”黃庭堅驚愕之後,兩人同時大笑。
死了好
到了晚年,蘇軾臨死時,問環伺在床邊的幾個兒子問道:“你們說,死了好不好?!”小兒子神秘的搶答道:“一定很好。”蘇軾奇道:“你怎麼那麼肯定的知道好呢?!”小兒子道:“您想啊,若是不好,那些死去的人還不都回來吧。千百年下來沒一個人回來,可見死了一定很好!”
蘇軾與高俅
《水滸傳》第二回講述太尉高俅的發跡史,說他原本是開封府一個浮浪破落戶子弟,“這人吹彈歌舞,刺槍使棒,相撲頑耍,頗能詩書詞賦。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在臨淮州住了幾年後,經人介紹,來到京城金梁橋下開生藥鋪的董將士家,董將士不想留他,於是轉薦他到“小蘇學士”處,“小蘇學士”隻留高俅在府中住了一夜,便又把他介紹給了駙馬都尉王晉卿,此後結識了當時為太子的宋徽宗,由於踢得一腳好球,平步青雲,做了太尉。
讀者諸君大概不清楚這位“小蘇學士”究竟是何人,怎麼能有這麼大的麵子,把一個卑微小吏推薦給當朝駙馬爺。原來這位“小蘇學士”是《水滸》的作者筆下之誤,應該是鼎鼎大名的“大蘇學士”,就是人人熟知的東坡居士蘇軾。宋人王明清《揮麈後錄》卷七對高俅的發跡言之較詳,我們再結合其它相關資料,知道高俅原本是蘇東坡府中的小吏,蘇學士見高俅的文章頗具風采,故而很欣賞他。宋哲宗元佑八年(1093),蘇軾自翰林院出任中山府(今河北省定州市)知府,便將他舉薦給翰林學士承旨曾布,曾布府中屬僚本已不少,所以沒有接納,蘇軾又將高俅轉而薦於駙馬都尉王晉卿。高俅在王府中一住就是七年,直到哲宗元符三年(1100),才因一個偶然的機會認識了端王。事有湊巧,一個月後,哲宗駕崩,端王即皇帝位為徽宗,高俅受到徽宗的“不次遷拜”,數年後官至節度使,漸升為樞密使相。“遍曆三衙者二十年,領殿前司職事,自俅始也”。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其父高敦複升為節度使,兄高伸也借著高俅的勢焰,位居顯臣之列,其子弟皆為郎官,一門榮耀至極。
再說蘇軾由於朝廷內部黨爭,屢屢遭貶,元佑八年,宣仁皇太後崩,哲宗親政。身為舊黨人物的蘇軾知道自己的政見為新政所不容,很識趣地自請外補為中山知府。不到一年,政局變得越來越壞,紹聖元年(1094)閏四月,朝臣彈劾他在擔任翰林學士時所作的製詞中有譏謗先朝之語,被貶為英州(今廣東省英德市)知州,還沒到任,又貶為寧遠軍節度副使,安置於惠州。這個所謂的“節度副使”,不過是皇帝給大臣留的一點麵子,實際上他已是被監視居住的犯人了。這還不算,沒過多久,他被再貶為瓊州(今海南省瓊山縣)別駕,居住在昌化軍(今海南省儋縣西南),過著“非人所居,藥餌皆無有”的艱難生活,直到徽宗即位(1101),才遇赦北歸,不久死於常州。可以說,高俅飛黃騰達之日,正是蘇軾遭遇滅頂之災之時。此後二人之間尚有何聯係呢?《揮麈後錄》說:高俅始終對蘇軾感恩戴德,念念不忘蘇學士獎拔之情,每當蘇軾的子孫親友來京師時,高俅都要親自撫問,贈以金銀財物,以周濟其貧。由此看來,蘇軾把高俅薦給王晉卿,並非是由於厭惡他輕薄浮浪,恰恰是出於對他才幹的欣賞。蘇軾一生磊落豪俠,對人從不設防。宋人高文虎《蓼花洲閑錄》說:“蘇子瞻泛愛天下士,無賢不肖,歡如也。嚐言:‘上可陪玉皇大帝,下可以陪卑田院乞兒。’子由(其弟蘇轍,人稱“小蘇學士”)晦默少許可,嚐戒子瞻擇友,子瞻曰:‘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此乃一病。’”人世間的事往往就是這樣富於戲劇性,蘇軾和高俅在政治上見解相左,在人生取向上也大相徑庭,可以說完全不是同道之人,然而當蘇門子弟貧不能存的時候,恰恰是高俅反過來救了他們的命,使蘇軾子侄得以在南宋重振家風,這或許正得益於蘇軾一生“眼前見天下無一個不好人”,對誰都以誠相待,才使得政敵也為他的寬闊襟懷所感動。
這裏順便再交待一下高俅的晚年。靖康初,高俅護送徽宗南逃,到了臨淮突然發病,不得不返回京城。當時大奸臣童貫、梁師成等人都由於民憤極大而被朝廷誅殺,蔡京被流放。惟獨高俅免於此禍,後來病死於家中。這大概是由於他這一生對得起蘇學士,閻王老子沒有讓他做刀下之鬼。
蘇軾的文學觀點和歐陽修一脈相承,但更強調文學的獨創性、表現力和藝術價值。他認為作文應達到“如行雲流水,初無定質,但常行於所當行,常止於所不可不止。文理自然,姿態橫生”(《答謝民師書》)的藝術境界。蘇軾散文著述宏富,與韓愈、柳宗元和歐陽修三家並稱。文章風格平易流暢,豪放自如。釋德洪《跋東坡(左忄右允)池錄》說:“其文渙然如水之質,漫衍浩蕩,則其波亦自然成文。”
蘇詩現存約四千首,其詩內容廣闊,風格多樣,而以豪放為主,筆力縱橫,窮極變幻,具有浪漫主義色彩,為宋詩發展開辟了新的道路。燮星期《原詩》說:“蘇軾之詩,其境界皆開辟古今之所未有,天地萬物,嬉笑怒罵,無不鼓舞於筆端。”趙翼《甌北詩話》說:“以文為詩,自昌黎始,至東坡益大放厥詞,別開生麵,成一代之大觀。……尤其不可及者,天生健筆一枝,爽如哀梨,快為並剪,有必達之隱,無難顯之情,此所以繼李、杜後為一大家也,而其不如李、杜處亦在此。”
蘇軾的詞現存三百四十多首,衝破了專寫男女戀情和離愁別緒的狹窄題材,具有廣闊的社會內容。蘇軾在我國詞史上占有特殊的地位。他將北宋詩文革新運動的精神,擴大到詞的領域,掃除了晚唐五代以來的傳統詞風,開創了與婉約派並立的豪放詞派,擴大了詞的題材,豐富了詞的意境,衝破了詩莊詞媚的界限,對詞的革新和發展做出了重大貢獻。劉辰翁《辛稼軒詞序》說:“詞至東坡,傾蕩磊落,如詩,如文,如天地奇觀。”
蘇軾是我國文學史上一位傑出作家,他以豐富的文學實踐,把北宋的詩文革新運動推向前進,使詩、文、詞各方麵的創作出現了高峰。其文學成就曾引起當代和世後學人的普遍重視。南宋的陸遊、辛棄疾,金代的元好問,明代的袁宏道,清代的陳維崧、查慎行等都是明顯受他影響的作家。蘇軾作品中流露的遊戲人生、隨緣自足的思想對後世文人也有不良的影響。生平詳見《宋史》卷三三八。有《東坡全集》、《東坡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