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藍色的天空中飄過層層卷雲,涼風習習,酷暑未至。
雲牌被人叩響了四下,雖說是甚好的三月天,但整個山莊似乎被一層陰雲籠罩著。
遲晗的眼睛仿佛是不會幹涸的泉眼,淚水不斷從她眼中溢出,然後便不斷的跪,叩頭,起身……
金絲楠木棺中躺著的那個人,是遲晗的父親,是整個慕容山莊的主人,可她的的確確對那個人有一絲感情,僅僅是麻木地流淚,麻木地行禮。
不知過了多久,才聽到雲牌再次叩響了四下,遲晗的膝蓋有些酸麻,意識亦有些渙散,站在她前方的四個人以及她身後的那個七歲孩童都站起來了,她仍然跪在那裏。
侍女夏茗見此情狀立即扶起遲晗,她隻覺著腿肚如同綁了幾斤的沙袋般沉重,淚水依然在她姣好的麵頰上縱橫。
次序第二個與她同樣一身縞素的女子慕容瑾,哀聲道:“妹妹切勿太過哀痛了,父親既已辭世,若是太過傷心壞了自己的身子可就不好了。”
立在首位的男子語氣似乎不帶任何感情:“你剛回山莊,父親喪禮不必你親力親為,六妹安定下即可,其餘的,交給你的兄長做便可。”
遲晗仿佛聽出些味道,她福了一福道:“多謝大哥關心。”
慕容瑾跪下,緊接著前方的兄弟姐妹們都跟著跪下,遲晗見此情狀也隻能隨著他們下跪。
慕容瑾拭去眼角的殘餘的淚水,響聲道:“父親已駕鶴西去,請慕容山莊嫡長子慕容玨接任莊主一位。”
慕容玨轉身看了一眼慕容瑾,淡淡道:“你知道。”
慕容瑾恭敬道:“我隻知道大哥是嫡長子,莊主之位永遠是大哥的。”
慕容玨嘴角微微上揚,道:“我希望你能永遠知道。”
言畢,慕容玨走到眾人正前方,向著那大理石棺槨叩拜三下,複又起身麵向眾人,從袖中拿出一份文書,展開,上麵書寫著:
“慕容陽嫡長子慕容玨,人品貴重,恪盡兄長之責,深得吾心。著繼吾為莊主。
”
文書右下,一枚朱印燙在上麵,“慕容山莊。”
這朱印,整個慕容山莊隻有一塊,並且隻得在莊主手中作為號令,一代一代傳承下去。
慕容瑾攜弟妹俯身大拜,行得是三跪九叩的大禮。
此時,右邊的人群中一個溫柔地似乎溢出水的女聲傳來:“嗬,什麼知道不知道明白不明白的,這莊裏人人心知肚明,老爺生前最看重的兒女是二小姐,並且老爺生前摯愛錦夫人的女兒是昨日才回莊的慕容遲晗,大少爺再怎麼明事理,也不能不顧老爺的遺願啊。”
說出那番話的人是莊主,如今應稱作前莊主慕容陽的三姨娘上官雲卿,上官雲卿的父親乃是當朝丞相,又是三朝元老,她在慕容陽的妻妾中可謂是最有頭有臉的一位。
慕容玨冷然道:“難不成,姨娘罔顧父親文書,不顧父親尊嚴麼?。”
上官雲卿從人群中走出,她邁的步子是先秦淑女走的蓮步姍姍,她隻用削銀泥白鶴梳綰了一個最尋常的平髻,幾根素銀簪子點綴在發髻上。她的眼角還有些淚痕,梨花帶雨更顯楚楚可憐之動人。
上官雲卿抹了抹她那雙嬌柔嫵媚丹鳳眼角的淚痕,道:“隻是不知罔顧莊主遺願的是誰?那日老爺與我同在雲瑤殿內說得真切,說他屬意的人選是二小姐慕容瑾,再者說,這山莊上下誰人不知,老爺病重時牽掛慕容瑾,怎麼到了老爺駕鶴西去後,莊主又變成你慕容玨了呢?”
慕容玨一直語塞,他暗地裏握緊了雙拳,麵上卻沒有一絲不適之色:“姨娘不認得我慕容山莊的朱印麼?”
上官雲卿臉色變了又變,複又睨了遲晗一眼:“老爺生前摯愛錦夫人的女兒是昨日才回莊的慕容遲晗,我倒是不明白了,怎地這莊主之位會輪到你慕容玨。”
慕容玨冷哼一聲,答道:“當時遲晗妹妹還未回莊,況且那時候瑾兒整日昏迷,瑾兒重傷的時候玄衡在身側照顧,山莊人人有目共睹,是我每日去探望父親,每日為父親送藥侍奉在側,就算父親曾經一度寵愛瑾兒,但是畢竟父親臨終之時全由我慕容玨一人照料。”
遲晗聽到言及她自己,忙道:“三姨娘,孩兒無心莊主之位,一切全憑父親遺囑文書。”
慕容玨的嫡親妹妹五小姐慕容琦拭了拭眼角的淚水,輕輕道:“當時父親的藥飲都經山莊內醫館的大夫之手調配,我親眼所見,絕無錯處。”
“二小姐,你亦是無心?”她轉身問慕容瑾。
慕容瑾站起來,走到慕容玨和上官雲卿前,後又退了兩步,跪下,簡潔明了地吐出一個字:“對。”
上官雲卿閉上狹長的鳳眼,無奈地歎了一聲:“老爺,你縱橫一生,始終是不得瞑目啊!”接著,上官雲卿望了望慕容玨,道:“請新莊主上位。”
慕容玨似是命令:“大家也都累了一天了,大家可別因太傷心而弄壞了身子,父親已去,姨娘們和弟妹們都回各自屋裏歇息罷,喪禮現全權交給二小姐慕容瑾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