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節 爭論(2 / 2)

文惠的目光像利刃一樣射向我。這種目光裏帶著刺。她即使不這樣說,我也想到了她會持這種論調,她這樣說了,我心裏的瘡疤就像被一點點撕開一般,露出了鮮血淋漓的內裏。這是這樣的一種時候,我所親見的事實證明了我所擔心的正確。我想著我們探討了無數次的那個話題,無論是文莉,還是我,都對這個將來所保有的一種態度,現在,我就以這個態度來應對文惠的批評,我斟詞酌句,語氣謹慎地說道:“如果說愛是完全無私的,我相信你不會同意。我們可以用這個說法來否定愛的真實性。按照你選擇的常規的說法,這當然也是常規。如果說彼此愛了能夠無限寬容,甚至可以率性地放手,我相信你會否定這種愛的忠誠度。你站在一個反對的立場上,當然希望我能夠按照你的思路去做決定。但你想過沒有,我們在一起這麼長時間,任何一種可能都被無數次地論證過了,如果你說的難題真的是逾越不過的大坎兒,我們又何嚐不明白?我愛文莉,這是最堅定不移的事實。為了這種愛,我可以盡我的所能去做任何事情。你勸我們放手,覺得惟有放手才是惟一的出路,其實你根本不會去想:這種放手將帶來什麼樣的人生痛苦?明知這是痛苦的事,而偏要去做,這又何必?我年齡是長你們一些,這麼多年的生活曆程也讓我對這樣的道理堅信不疑:隻有擁有了真誠的愛才是人生的幸運。我一直不相信放棄真愛是明智的選擇,我也不相信帶著這一個愛的傷痕去投入生活可以獲得完整的幸福。我們能夠以現在的情感做基,過許多年憧憬中的生活,這種獲得難道真的如你所說,會如此不堪嗎?那麼世界上的一切愛,隻能夠死守著一個框框,這個框框限定了那麼多東西,我們又何嚐不知道:在這樣的框框之內,不幸是如此之多?反倒是幸福的人生有一條共同的真理,我們在接近這個真理,你呢,卻是在否定它。表妹,你認為現在讓我們分開了,我和文莉,包括你自己,心裏就真的能夠獲得安慰嗎?”

我的話顯然毫無作用。因為在我尚未說完的時候,她就流露出那種不以為然的神色:“你真是愚頑不化,愚不可及。對不起,我真的是找不到合適的詞了。也許讓我對這種事情品頭論足本就是過錯,如果不是我的親妹子,我又怎麼會扮演這樣的角色?但現在文莉昏了頭了,我不來為她指迷津的話,她就會一錯再錯。天哪,她已經懷了你的孩子!你還在等著孩子出生,你想做孩子的父親,然後你們就再也無法分開了,對嗎?我真是沒法子形容我對你的失望。我本來覺得你可以領悟到我們的心意,盡可能的,使這樁事情得到完滿的解決。那樣的話,我們就不用撕破臉皮了,對大家都好。但現在看來,似乎不可能了。我娘的脾氣你也知道,你一定要使所有愛文莉的人都感到不安,你才滿意嗎?你真的自私到了這種程度:可以無視她的親人的痛苦,這種種痛苦都反擊到她的身上,她又以孱弱之軀,來承受這種痛苦,也不肯放手嗎?”

事實上,經過了幾天的爭論,到後來,我們一說話就是爭吵。文惠的情緒已經完全失控了,我一開腔,她就是破口大罵。這時候,我早已忘記我們也曾經心平氣和地說過話,仿佛從一開始,她就是這樣一幅形象,她是文莉的保護神,又是我們的敵人。她看著我和文莉,說:“不要以為你們都不要臉了,我就跟你們沒法了?你們也不仔細想想,這到底演的是哪一出戲?明知道不可為而為之,骨子裏都是目光短淺,狹隘自私,從不顧及這事情對親人的傷害。我現在簡直對你們失望透頂了。”說著話,她看著自己嫡親的妹妹,湧起來的,真是一股子絕望,太傷心了,她到底沒有忍住,眼淚全下來了。文惠捂上臉,在巴掌後麵咬著牙齒說:“一家人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在這話說出來的時候,文莉的神色卻是淡淡的,似乎這件事情,與她並無關涉。

她的肚子凸著,可是一點都不難看,因為她神情安詳,那時候她經常這樣。但正是她的這種神色,把我的心一點點地揉碎了。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