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別想活(1 / 1)

想象一個謀殺的場麵。一個女人扶著一個男人走下汽車,走進那個十字路口的鐵板房。男人喝醉了酒,醉得很深。一挨床鋪就呼呼睡去。女人從貨架上取下一桶汽油,倒在屋裏。然後把煙和火柴放在男人床頭。然後出門,用一把大鎖鎖住了鐵門。半夜,男人醒了,摸索著抽煙。未熄的火柴被擲在床下。嘭地一聲,汽油被引燃。火焰立即彌漫了鐵板房。男人跑不出。被火焰製作成了炭屍。

這個謀殺的場麵激烈地在我有眼前翻騰。翻騰了許久。當我安葬了這個男人以後,我開始了關於這個男人死因的調查。油漆斑駁幾欲坍塌的鐵板房。半個散發著刺鼻膠皮味的摩托車軲轆。一個被砸開的大鐵鎖。我的目光死死地盯著這些遺物。恍惚間,我看到下崗工人馬其頓一臉沮喪地走出他工作了二十年的機械廠,在縣城一個並不繁華的十字路口支起簡易鐵板房,開始修理摩托車、補胎、打氣。馬其頓十天半月不回家,就在鐵板房歇息。他那輛破舊的“嘉陵125”便成了他日夜的伴侶。 我知道馬其頓的妻子是一個很漂亮很能幹的女人,她在一家效益很好的公司當會計。他們有一個駐校讀初中的女孩。我在馬其頓家裏看過馬其頓全家的合影。馬其頓摟著妻子和女兒笑著。笑出了一臉的憨厚。馬其頓下崗以後,那張合影便被妻子從牆上取了下來。馬其頓的妻子對馬其頓解釋說,別掛了,讓孩子看了怪難為情的。馬其頓說,可孩子不常回家呀!她要是突然回來呢?妻子反問了馬其頓一句。

女孩真的在一天突然回家。那天學校臨時放假。女孩看到了她家單元門前停著一輛黑色的奧迪。她知道這是她媽和她們公司經理常坐的那輛車。她也坐過。女孩就悄悄地走上樓,在自家門口停住了。她掏出鑰匙開門。門反鎖著。女孩隻好下樓。她無情無緒地找到了馬其頓的鐵板房。看到馬其頓貓腰撅腚滿臉油汙地鼓搗摩托車的樣子,女孩就用自己節省的零花錢給馬其頓買來一條毛巾、一塊香皂,還有一個盒飯。之後女孩就含著淚回了學校。

我和馬其頓的女兒做了幾次長時間的交談。馬其頓的女兒告訴了我這樣一個線索:那天傍晚,馬其頓穿著一身嶄新的工作服來找她,交給了她一個存折。馬其頓說,孩子,這是爸兩年修車的積蓄,你保管吧,考學時用得著。馬其頓還說,今晚你媽她們經理請我吃飯,你媽也去。可能你媽會讓我回家的。馬其頓的女兒說,馬其頓說這一番話的時候,粗糙的臉上閃過了一絲叫做柔情的東西。

那晚馬其頓就喝醉了酒。醉得很深。第二天早上,鐵板房裏就有一個男人被製作成了炭屍。好多人都說是男人的電爐子漏電起火。我敢說,不是的,這是蓄意謀殺。

我終於發現了那輛黑色奧迪車。它又一次停在了馬其頓前住所的單元門前。我靜靜地做著準備。靜靜地等待那個時刻的來臨。夜半。我提著一個油桶悄悄地走上樓梯。我想馬其頓的女兒那次回家也是這樣靜悄悄地走上樓梯的吧。這種靜悄悄可不是一般的靜悄悄。我來到了我很熟悉的那個門口。我先把一隻很細的膠管順著防盜門的縫隙慢慢地塞了進去,又從衣兜裏掏出一隻注碗,與膠管連好。我將那桶液體一點一滴地注了進去。然後,我拿出了一把曾被砸開又被修好的大鎖,鎖上了門。然後我掏出了一盒火柴……

我是在第二天晚上在縣電視新聞裏看到那兩具炭屍的。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的炭屍。同時看到的還有屋裏燒焦的一切。使我驚訝的是除了這套房子之外,樓上樓下樓左樓右,居然絲毫未損。

我去公安局自首。警察凶巴巴地問我,你是誰?我嘻嘻一笑,笑得警察毛骨竦然。我說,我是馬其頓的弟弟,也是馬其頓的幽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