駙馬也看出來了,長公主夜裏睡得總是不安穩,時不時驚醒過來,然後緊緊抱著自己。
隻怕在夢裏,她也是害怕失去了自己。
駙馬心疼得不行,這十六年來他能想象到長公主受了怎樣的煎熬,也得花些時日才能讓她恢複過來。
謝燕娘看見駙馬還有些不習慣,靦腆地對他笑笑:“爹爹……”
“哎,”駙馬聽見她憋了許久才叫的一聲,連忙答應了。
他盼著這一聲爹爹,足足盼了十六年。
這個高大的漢子忍不住眼角微紅,有些不自在地出去了。
長公主不由笑道:“你爹爹是害羞了。”
謝燕娘也跟著笑了,她這個爹爹如今滿臉傷痕,看著恐怖,卻依舊性子憨厚,一雙眼看著自己慈愛而溫和,叫自己漸漸也習慣了這個不懂得表達,卻依舊把她疼在骨子裏的生父。
兩人說著體己話,阮景昕識趣地退了出去,遇到了屋外站在大樹下的駙馬。
他似是等了許久,等的便是自己。
阮景昕走過去,聽見駙馬抬頭盯著大樹,沒看自己一眼,壓低聲音道:“皇太後的事……是你做的?”
“該是有個了斷,”阮景昕學著駙馬盯著大樹,語帶雙關地答道。
“小輩的事我也管不著,你自己看著辦就好,別委屈了我的女兒。”駙馬回頭瞪了他一眼,攝政王無論做什麼他都是不管的,隻要別讓謝燕娘難過就好。
“不會的,再說,我也舍不得。”阮景昕對他笑了笑,謝燕娘這般好,誰舍得讓她難過?
“如此便好,不然我就帶著她們母女兩個躲得遠遠的。”京中的紛爭由來已久,權力的誘惑誰也抵擋不了。駙馬對這些都厭倦了,恨不得離開這裏遠遠的。
“嶽父大人放心,宮中安穩下來,蠢蠢欲動的人也該歇著了。”阮景昕重新盯著大樹,篤定地答道。
他這樣說,證明事情已經塵埃落定了。
駙馬雖然年長許多,卻有些看不清這個小輩的想法。
他的女婿,比起單純的女兒,心思實在太深沉了一些:“我以為你會毫不猶豫地繼承皇位,把慶國抓在手裏,以後都不會有人敢為難你。”
攝政王的地位實在太過於特殊,說是萬人之上也不為過,在百姓中的名望也極高。沒有皇帝能容忍臥榻之側有他人安睡,絕不會放過他。
即便如今一個替身坐在了皇位上,扶持一個傀儡,誰知道會不會起了別的心思?
人心是最難掌控的東西,沒什麼把東西拿捏在自己的手心裏更來得妥當。
“若是我登基,後宮便不止有一個人。不是我想,而是要平衡各大勢力,不得不為之。但是我不願意,鶯鶯燕燕多了,少不得要讓秋娘受委屈。我舍不得,她該得到最好的。”阮景昕說罷,就見謝燕娘和長公主笑盈盈地從屋內走出,視線對上,她唇邊的笑意更深了。
“她這般無憂無慮,又有什麼不好?其他事,我都會替她遮風擋雨,再不沾一點,免得髒了手。”後宮根本就不是什麼幹淨的地方,阮景昕心裏清楚得很。無聲無息死去的嬪妃不知道有多少,更別提是皇家的子嗣,多少還沒落地,就已經被逼得輪回了。
皇太後心狠手辣,要不然先帝也不會除了他這個意外,就隻有幼帝一個孩子。
她也熟知先帝的想法,既沒早早就懷上,叫先帝忌憚。在適當的時候懷上幼帝,不僅得了先帝的寵,連其他的障礙也一並幫忙掃清了,真可謂一石二鳥。
這是一個聰明的女人,卻是太過於自負了。
等先帝一去,她便有了不該有的心思,一心念著能站在幼帝身後,成為慶國的主宰。
如今沒能如願,反倒被一個從沒看在眼內的替身給逼瘋了。
阮景昕抿了抿唇,對這個可以叫作嫡母的女人,他並沒有多少好感。
若是她安安分分還好,偏偏皇太後就要在水攪渾,就不得不逼著自己出手了。
駙馬深深地看著阮景昕,曾經有千千萬萬的想法,到底沒料到卻是如此。
他抬手拍了拍阮景昕的肩頭,對這個女婿十分滿意。
處處為女兒著想不說,卻也跟自己一樣,把謝燕娘疼到了骨子裏。
長公主原本擔心,男兒誌在四方,阮景昕若是對皇位有意,又有先帝的血脈,賭一把也未嚐不可。
隻是到頭來,卻是要委屈了謝燕娘。
駙馬如今看著阮景昕的目光,堅定沒有絲毫的躲閃,裏麵沒有貪念,更沒有野心,隻有平和。
或許對阮景昕來說,平常溫馨的生活,才是他所追求的。
謝燕娘已經走到跟前,笑著問道:“夫君跟爹爹在說什麼,聊得這般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