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初雪,約莫十歲的錦衣少年自府外而來,身上披著狐裘披風,隻露出一張俊美的小臉。臉上尤帶著稚嫩,可是一雙眸子烏黑沉靜,眉宇間卻是一派老成。
反觀跟在身後的少年朗,年紀相當,卻比他高一個頭,身子壯實,是穿著單薄的長袍,連披風都沒帶,笑容裏帶著一絲忐忑,正小聲哀求道:“壯壯,行行好,今晚爹爹要查看我的功課。要是這回還沒背出來,又得抄書一百遍。”
“我說過多少遍了,不要再叫這個小名,沒得叫人笑話。”大名黎淳扭頭瞪了他一眼,瞥向不遠處的兩個丫鬟。
丫鬟低眉順眼,顯然就算聽見了,也隻當作聽不見。
黎晉撓撓頭,抱怨道:“怎麼娘親喚你的時候,也沒見你說一聲‘不’字?”
抬頭看見黎淳的眼神,黎晉立刻道:“好吧,我知道了,以後一定會注意的,先幫我過這一關才好。”
黎淳歎氣,搖頭道:“腐木不可雕也,我就算幫你臨急抱佛腳,也未必能過爹爹的考核,倒不如順其自然。”
黎晉一窒,就知道這個大哥不肯幫自己,連連歎氣。
不過黎淳文武雙全,一歲能言,三歲能背下千字文,五歲能作詩,八歲過了童試,十歲的秀才,這就算了,學武卻從來不偷懶,隻堪堪比自己略差一些。
原本小時候對這個大哥有些不服氣的黎晉,如今想不服氣都不行。
的確黎淳是聰慧,如今的成就卻離不開平日的刻苦。
有時候黎晉覺得,黎淳刻苦得簡直不要命似的,看得他也有些心驚膽戰。
畢竟黎淳對自己,實在太狠了一些。
“我的好哥哥,你就幫我一回吧。”黎晉無法,若是背不出來,叫他多練武兩個時辰也是樂意的。
隻是抄書一百遍,一整天下來比握刀劍還累,少不得捏碎好幾支毛筆,一張臉跟鬼畫符一樣被墨汁沾得到處都是。
他摸著自己的臉,連連歎氣。
黎淳看不得黎晉唉聲歎氣的模樣,到底心軟了:“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黎晉立刻眉開眼笑:“我就知道哥哥最好了!”
“少貧嘴,你也就這個時候會叫我哥哥了。”黎淳繃著臉敲了敲他的額頭,黎晉隻咧嘴笑,自己也繃不住,很快也跟著笑了。
跟著黎淳進了書房,黎晉看見一桌子的文書不由頭疼。
他湊過去瞧了瞧,不由吃驚道:“這是爹爹房裏的奏折,怎的都到哥哥這裏來了?”
黎淳正要把文書挪到一邊去,好把地方騰出來,聽見黎晉的話,不由手上一頓:
“爹爹派人送過來的,讓我看一看……”
黎晉渾不在意地笑笑,上前拍了拍他的肩頭,搖頭晃腦道:“辛苦了,我光是看著奏折上麵密密麻麻的字就開始頭疼,難為你看完這麼多。”
“你怎知道我都看完了?”黎淳驚訝地挑了挑眉,反問一句。
“看看這些奏折,不是胡亂堆在一起,分明是被人整理過的。”黎晉笑得眉眼彎彎,兩人相似的麵容在燭光下更是明顯。
隻是黎淳更瘦削一些,膚白帶著幾分孱弱,黎晉的膚色被曬成了蜜色,身子健壯。
他笑得沒心沒肺的,指著最左邊的一頭說道:“我們一起出生,很多習慣還是一樣的。比如喜歡把重要的堆放在左邊,其餘的往右邊放著,我猜得對嗎?”
“不錯,正是如此。”黎淳也跟著笑了笑,眼底透著幾分若有所思:“我以前還覺得你怎會這般愚鈍,每次考核總要被爹爹訓斥,看來是不上心。”
黎晉一個腦袋搖得跟撥浪鼓一樣,後怕地道:“我也不明白你怎能在書房一呆就是一整天,也不帶挪地方的。我光是坐著一個時辰,就渾身都不自在,可別讓爹爹把我關在書房裏,少不得要把我弄瘋的。”
“有你替爹爹分憂就好,我就繼續做個執挎弟子,吃吃喝喝的,反正天塌下來還有你和爹爹撐著呢。”
黎淳還想說什麼,門外傳來大丫鬟玲瓏的聲音:“公子爺,王妃有請。”
“必定是娘親來叫我們一起用飯,倒是我們顧著說話誤了時辰。”黎晉二話不說,轉身就挑起簾子出了去,黎淳緊跟其後。
玲瓏卻先舉著披風讓黎淳穿上,又在他手裏塞了一個紫金手爐。
黎淳看著大步走遠的黎晉,又看著自己瘦弱的身子骨。即便懷裏捧著手爐,雙手依舊帶著幾分涼意。
他清楚當年黎晉出生的時候十分凶險,若非鬼醫趕來,或許這世上自己就沒有一個弟弟了。
隻是黎淳在娘胎的時候險些保不住,反倒比黎晉更孱弱。
即便付大夫幫著調理了這麼多年,也堪堪有些起色,連身邊的丫鬟婆子一個個都嚴陣以待,事事精細地照顧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