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赫

時光荏苒,艾老離開我們已經有許多年了。

可是,艾老的音容笑貌,以及他那健朗的身影和誠摯親切的談吐,卻依然曆曆在目。我仿佛昨天還在聆聽他有關文學創作的諄諄教誨,看見他站在老文聯後院的大門口,與來訪的朋友依依惜別,真難相信艾老的的確確已經離開我們遠去。

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我在《四川文學》當編輯。編輯部位於新巷子(因修武城大街,巷已不存)的一座古典式的庭院裏。艾老的家也正好在編輯部對麵。因而,我們時常見麵。我每天早上從東風路宿舍騎自行車去機關上班,都要經過狹窄的爵版街。這兒沿街為市,出售蔬菜雜貨,人來車往,甚是熱鬧。我每每在這條街上遇見艾老。他總是手提菜籃,邁著矯健步伐,徐徐而行,購買一些菜蔬。我曾經不解地問他:“你這把年紀了,買菜的活為什麼不讓保姆來做?”他總是和藹地笑笑說:“買菜,這也是接觸群眾的機會呀!成天待在書房裏,民間的事一點不了解,脫離生活,那是不行的,再說,借此也鍛煉了身體,有什麼不好呢?”艾老說得不錯。當初,艾老不就是從四川經雲南到緬甸,深入群眾生活,了解民生疾苦,寫出了垂垂久遠的《南行記》嗎?他終始牢記文學創作離不開生活的教導。所以,解放後,又重走西南邊疆,寫出了反映新時代麵貌的《南行記續篇》等巨著。

我和艾老曾經同為四川省政協委員。每年政協開全委會,按艾老的年齡和資曆,都是應該用小車接送的,但他仍然堅持徒步,並準時到達目的地開會。如果某天他因事不能赴會,也一定托我代他請假,絕不無故缺席。艾老這種認真嚴肅的工作作風,給我留下深刻印象。

艾老的書房也像他本人一樣,樸實、簡潔,沒有一點兒浮華、奢靡的裝飾。牆上既未見懸掛什麼名人字畫,幾案上也未見擺設什麼古玩珍寶,唯有一本本書和報紙,平放在一張大木桌上。艾老就是在這簡樸的一隅,辛勤筆耕,晨昏不息,寫出了一篇篇思想深邃、藝術精湛的文學作品。

艾老也在這間屋裏接待來訪的外國友人、文藝界的朋輩故舊,以及渴求輔導的有誌於寫作的文學青年。記得,有一個在川大留學的外國青年,由於潛心研究艾老的作品,他幾乎每周都要風塵仆仆地趕來,向艾老請教。艾老也總是十分耐心地跟他交談,臨走又親自送出門。我們省內乃至全國的一些文學寫作者也常把自己的作品寄給艾老,希望得到他的幫助和指點。艾老非常了解這些初學寫作者的迫切心情。所以,即便在百忙之中,也一定要抽出時間來,仔細閱讀這些來稿來信。對他們提出的問題一一作答,對他們的習作提出中肯的意見。有時,艾老實在忙不過來,也會把少許來稿交給我代為閱讀。一次,因時間久了,我已經忘記來稿的名稱和作者姓名,而艾老卻還能記得很清楚。當我按他的指示,找出這篇稿件時,心中頗感歉疚。我告訴艾老:“你這樣忙,幹脆就讓我替你給作者複信吧!”艾老卻十分慎重地說:“不!作者把稿件寄給我,就是對我的信任。如果我不親筆回複,豈不令他們大失所望!”艾老就是如此認真負責、一絲不苟地對待作者的來稿來信。比較起來,我作為一個編輯有時尚未做到這樣耐心細致,感到非常慚愧。艾老留給我們的不僅有嘔心瀝血的鴻篇巨製,他那嚴謹的治學精神和對文學後輩的言傳身教的真誠態度,同樣也是留給我們的精神財富。艾老的人品、作品,永遠是我們學習的典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