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延梅
繼魯迅、茅盾、郭沫若之後,與巴金齊名的一代文豪艾蕪,也是給百花文藝出版社提供支援的最早的老作家之一。記得早在一九五七年上半年,我在天津人民出版社文藝編輯室工作時,就與他有了聯係。他的著名的《艾蕪中篇小說集》,就是一九五八年五月,由天津人民出版社出版的,這為一九五八年八月百花文藝出版社建社打下了基礎。
這本書是艾蕪同誌一九三五年至一九四八年期間所寫的中篇小說集,其中共收了七個中篇小說,約四十萬字。這是了解艾蕪同誌這一時期小說創作的最好版本。由於其中有的是他的自傳體小說,對於了解這位流浪文豪的早期生活和思想麵貌,也極有價值,所以,百花文藝出版社建社後,於一九六三年、一九八〇年、一九八三年又改版重印了三次,頗得讀者好評。
記得為這本書,一九五七年夏秋時,我曾多次往返於京津之間。因為書中有許多地方涉及了中緬邊界及少數民族政策問題,我一會兒去什坊院艾蕪家,一會兒去外交部或民族事務委員會,最後還是打出的清樣送審之後,得到批準才允許放行的。因此,我也就和艾蕪同誌建立了密切的聯係,和他的夫人王蕾嘉同誌也很熟悉。他們雖然都是知名人物,卻都很樸實,他們的家和他們的人一樣,讓人感到溫暖和親切。艾蕪同誌不喜歡言談,連說話的聲音也很輕。但從言談中,我知道他生活經曆豐富,而且博學多識,為人也很耿直。從言談中也透露出了他的寫作計劃和行動安排,尤其他不在家時,王蕾嘉同誌會興致勃勃地談到他們的許多經曆。原來王蕾嘉同誌也是詩人。她溫柔賢惠的江南婦女的形象,令人記憶很深。
艾蕪是小說家,散文寫得也很美。他的著名的《南行記》和《南行記續篇》
是小說,但也頗富抒情散文味。解放以後,他在深入工廠、農村體驗生活時,寫了許多散文,結集為《初春時節》,他交給了我。這是百花文藝出版社建社後,出版的《洪波曲》《夜讀偶記》等著名圖書中的一種。一九五八年十一月份出版的,大三十二開本,印得也很漂亮,現在雖然沒有書了,我還記憶猶新。緊接著,一九五九年六月,百花文藝出版社又出版了他的《歐行記》。這是他兩次出訪匈牙利、捷克斯洛伐克和蘇聯的遊記散文集,是很厚的一本書,有二十餘萬字,深色的封皮,普通三十二開本。
一九六五年八月,艾蕪同誌在四川郫縣安德鎮參加“四清”運動結束後,回到北京。本擬靜下心來繼續寫作,卻突然通知他回原籍四川安家落戶。於是在十一月份,他攜帶夫人和小的兒女告別了居住十三年的北京。我知道他已經離開了北京,那是在我一九七四年十二月份回到編輯工作崗位之後。我到北京組稿時,曾在東城什坊院六號艾蕪舊居門前徘徊過,也曾敲開過隔壁周立波同誌的家門,他們都已經不知去向了。
後來,忘記了是哪一年、哪一月,在什麼刊物上,我突然看到了艾蕪寫的長篇小說《霧》,還有介紹文章。這使我知道他仍健在,並且繼續在寫作。可是,後來又聽說挨了批評。一九八〇年四月,艾蕪參加中國作家代表團要出國訪問日本,我從《文藝報》編輯部得知,他先到北京集中,於是我終於又見到了他。
那時,他雖然已是七十六歲高齡,但很瘦的身軀卻顯得精精神神,穿著一身藏青色的呢製服,好像看不出和以前有多大區別。也許有些區別,那就是比從前說話聲音大了,好像話也多了。在談話中,我知道他在“文革”中受了許多委屈,一家分散,連最心愛的長女也失去了。可他對此並不十分介意,最關心的還是中國文藝界的情況,最感興趣的還是國家的前途命運。他說,他還要去訪問從前去過的地方,還要寫新的“南行記”。當時他也答應有了新稿給我。
但是,從那時起,差不多已經十年過去了,我並沒有和他有過一點聯係,散文集當然也沒有收到,就連知道有人在給他寫的傳記,我也未能得到。因為離他畢竟太遠了,他周圍有幾個出版社,關注他的編輯又很多,等我知道消息,往往已是晚了八春的事了。一九八四年,我隨《散文》月刊編輯部的同誌去成都開會,本想去拜訪他,因為主要是在樂山活動,我也未能去成。就這樣,我再也沒有機會見到這位已經八十六歲高齡的老作家了。但是,他給我的印象是永遠也抹不去的,也許在路上遇見他,我還會一眼就認出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