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汀、艾蕪:“左聯”雙璧(外二題)(1 / 3)

葉嘉新

在四川鄉土作家群中,艾蕪和沙汀兩人同庚(都是一九〇四年生)、同鄉(都是四川人,艾蕪是新繁縣人,沙汀是安縣人)、同學(都曾在成都的四川省第一師範學校念書,而且還是同班)。說到兩人的文學見解及文學道路,他們又同是一道受過魯迅的教誨,攜手走進文壇且齊名的左翼作家。人稱“‘左聯’雙璧”,“一九三一年前後‘左聯’文壇升起的雙子星座”。

魯迅先生的《二心集》裏,收有一篇《關於小說題材的通信》。“來信”是兩位初登文壇的青年作者,“T”即是艾蕪(原名湯道耕)、“Y”即沙汀(原名楊朝熙,後改名楊子青),“來信”寫作時間為一九三一年十一月二十九日。魯迅先生回信的日期則是“十二月二十五日”,所以信的開頭就說:“接到來信後,未及回答,就染了流行性感冒,頭重眼腫,連一個字也不能寫,近幾天總算好起來了,這才來寫回信。同在上海,而竟拖延到一個月,這是非常抱歉的。”這開頭寥寥幾句話,讀了就讓人心裏溫暖,表現了魯迅先生一以貫之的謙遜認真扶掖後學的寶貴人格。

艾蕪和沙汀在寫給魯迅先生的信中說:“我們決定在這一個時代裏,把我們的精力放在有意義的文藝上,借此表示我們應有的助力和貢獻,並不是先生所說的那一輩略有小名,便去而之他的文人。因此,目前如果先生願給我們以指示,這指示便會影響到我們終身的。雖然也曾看見過好些普羅作家的創作,但總不願把一些虛構的人物使其翻一個身就革命起來,卻喜歡捉幾個熟悉的模特兒,真真實實地刻畫出來——這脾氣是否妥當,確又沒有十分的把握了。所以三番五次的思維,隻有冒昧地來唐突先生了。”魯迅先生顯然注意到了這兩位走進文學園圃未久的年輕的耕耘者素有的樸實嚴謹的創作作風。所以魯迅先生在回信中始終沒有忘記對兩位文學青年應盡的忠告或提醒,並一再強調:“兩位是可以各就自己現在能寫的題材,動手來寫的。不過選材要嚴,開掘要深,不可將一點瑣屑的沒有意思的事故,便填成一篇,以創作豐富自樂。”“我的意思是:現在能寫什麼,就寫什麼,不必趨時,自然更不必硬造一個突變式的革命英雄,自稱‘革命文學’;但也不可苟安於這一點,沒有改革,以致沉沒了自己——也就是消滅了對於時代的助力和貢獻。”魯迅先生的教誨確實影響了艾蕪、沙汀兩人一生的文學創作生涯。至於說到兩人後來的卓越貢獻,那自然是後話。這裏隻專說艾蕪。

雖然艾蕪俊才早熟,但他決心走上文學之路,最早不能不說是受到了沙汀的鼓動和幫助。艾蕪曾在《墨水瓶掛在頸子上寫作的》一文中談到自己浪跡十年之後來到上海見到沙汀的情景:

回到上海,在北四川路上偶然回頭碰見了我的研究文學的朋友,師範學校時代的同班同學,沙汀,他見了我那麼些經曆,並估量我適合於治理文學,就把我拉到他家住著,朝夕共同研究,此後,才決心走文藝這條道路了。

然而後來因屢次投稿碰壁也曾有過動搖。直到後來與沙汀同時得到魯迅先生的教誨,直到一九三二年十二月,“左聯”機關刊物《文學月報》第一卷五、六號合刊發表了艾蕪的小說《人生哲學的一課》,沙汀陪伴他“朝夕共同研究”才得以開花結實。後又經周揚的介紹,北新書局趙景深編的《青年界》發表了他的短篇《山峽中》、中華書局錢歌川編的《新中華》也發表了他的短篇《鬆嶺上》,艾蕪才“始行堅定”永遠不離不棄文學之路,把一生之精力全部灌注於文學事業。

雖說艾蕪和沙汀兩人的文學見解、創作風格像舒乙《文壇雙璧——沙汀與艾蕪》一文中所說“都以揭示舊製度的黑暗和不公,展示人民靈魂的樸實和高尚”為宗旨,然而,畢竟他們如郭誌剛《中國現代文學漫話》一書中《沙汀與艾蕪》一文中所講“並不像同一棵樹上的兩顆果子那麼酷似”,而是各有各的風貌。沙汀嚴肅,艾蕪浪漫。

他們二人都是短篇小說的聖手,這一點是毫無疑問的。有趣的是,他們兩人後來都寫過一篇以《愛》為題的短篇小說,且又都出過一本書名為《愛》的短篇小說集。沙汀的小說集《愛》,收《愛》《孕》《瑩兒》三篇小說,上海天馬書店一九三五年出版,為尹庚主編之“天馬叢書”第十八種;艾蕪的小說集《愛》,除全部收入《黃昏》一集中的十二篇小說外,另收進了在青島、上海等地寫的八篇速寫,共計二十篇,桂林大地圖書公司一九四三年五月出版,屬“大地文叢”之一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