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海瑞帶領著海安、沈充二人,一路望著安南而來,按下不表。
再說那安南國番王黎夢龍,乘著父遺社稷,自稱繼王,有自大之意。往昔每年遣使到天朝進貢方物一次,自這黎夢龍登位以來,便欲妄自稱雄,起初十三年還遣官進貢,後來三年竟不來貢。其時有丞相何坤奏道:“伏見國家以來,皆與天朝通好。今聖上欲自尊大,三年不貢,天朝必然見罪,竊料不久當有問罪之師臨境矣。”
黎夢龍道:“孤自蒙祖宗遺下社稷,複賴上天庇眷,物阜民豐,更兼鄰國皆懼孤威,莫不前來結好。全賴卿等同心協輔,兵精糧足,即使不貢,天朝諒亦無奈我何!孤不忍久居人下,自非池中之物,卿勿複言。”何坤見夢龍立此心意,也不再言,出而歎曰:“僅得彈丸之地,而遽欲自大,故激大國,是猶欲以卵敵石,安得不破哉!”
不說何坤嗟歎,再說海瑞與海安、沈充二人,一路兼程而來,到粵西由貴州一路兼程進發,直至南寧。此際,那郡守指揮忽然驚訝,隻道他為甚的複來,俱向海瑞問安。海瑞道:“在下來此非為別事,隻因安南國三年不貢,奉聖旨到彼催貢,經臨貴境,攪擾不安。”指揮道:“大人差竣未幾,何以又出遠差?”剛峰道:“食君之祿,當報君之恩,何分勞逸?”即欲出關而去。指揮道:“大人車騎到此,豈有一宵不宿即便出關的道理?不佞稍備一杯之敬,伏乞大人賞臉!”剛峰說道:“既蒙大人厚意,隻得叨擾了。”是夜宿於關內。
次日,指揮點了一百名精兵,護送剛峰前去。剛峰道:“不敢相煩。我有二仆服侍足矣。隻要十數名挑夫,很夠了。”指揮道:“雖然如此,實不放心。今大人既實不欲多人相從,在下隻撥三十名,以聽驅策,如何?”海瑞見他情意殷殷,隻得應允。指揮便選了三十名悍兵相隨,親與郡屬官員相送至關外十裏,方才作別。猶自千聲珍重,萬句叮嚀。
海瑞既出了南關,不遠就是安南地界了。沈充道:“老爺且在這裏駐紮,待小的先到裏麵說知番王,叫他前來迎接,方才體麵呢。”剛峰道:“此去須要小心,必要早早的回信。”沈充應諾了,即望安南城關而來。
走了二個時辰,已到番城。沈充才得入城,便有許多舊相識問安詢好。沈充此時都不暇應接,隻顧望著皇殿而來。這日恰好是十五望日,諸番官文武俱到殿上朝賀。這繼王對著諸臣辦事,故此坐得許久,尚未退朝。沈充恰是走熟的道路,一直而進。那些侍衛都曉得他是繼王的家奴,沒一個不向他致意詢問寒溫的,所以並無阻攔。
沈充一直走到大殿,正見諸臣侍立兩旁,繼王當中端坐。
沈充即便趨至案前,俯伏道:“奴才沈充叩見,願大王千歲!”
繼王開目看見是沈充,不覺喜動顏色,敕賜平身。問道:“沈充,你自別寡人,一去數載,今日卻記得回來看看孤麼?”沈充道:“奴才自從叩別龍顏,扶父骸骨歸葬,幸借大王福庇,一路風和浪靜,直抵家鄉。葬父之後,即欲回來服侍大王。誰想天不從人,一病三年,終然落魄,不知受了多少奔馳,流到京城。幸遇兵部侍郎海大人收落。又幸海大人欽奉聖旨,前來催貢,小的思念大王厚恩,故特前來請安。”繼王道:“什麼海大人?”沈充道:“是天朝的官員,現為兵部侍郎。欽奉聖旨,前來我國催貢的。”繼王道:“如今現在哪裏?”沈充道:“他現在郊外十裏坡紮下,特請大王前去迎接聖旨。這位海大人就如宋朝的包龍圖一般的人品性情,皇上十分喜愛他的,所以特旨命他前來。”繼王道:“當朝有名的,隻有一個嚴太師。怎麼不令他來,卻令這人到此?”沈充道:“嚴太師見了這海侍郎,猶如蛇見硫磺一般。”繼王道:“為甚麼緣故?”沈充道:“隻因這位海大人,生來性情耿直,隻知有公,不諳徇私,不避權貴。他自出身做知縣之時,便敢公然盤查國公的贓款。及至升進京城,做了一個司員,他又奏劾嚴太師。後來太師有罪,皇上發他在彼衙過堂應卯,這位海爺竟敢將太師行杖。即此兩般,這就是個不避權貴,概可見矣。此人乃是天朝一個真正之臣也。”繼王道:“他來我國何意?”沈充道:“不過與大王相見,要催貢物而已。”繼王道:“孤王不去接他,你且代孤請他進來相見,孤王殿下立等就是。”
沈充應諾,辭了繼王,即便飛奔來見剛峰,備將言語說知。
剛峰怒道:“夢龍何物,擅敢抗旨,敢不出郊迎接?”沈充道:“老爺且請息怒,耐著些性兒,到了那裏,卻以硬對硬,彼即喜也。”剛峰道:“原來他是這般性的。”遂與海安、沈充飛馬而來,一路昂然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