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天燥,血腥味更顯得惡臭。朱弘昭已經適應了,反倒是親衛營新編的士卒多有不適,更別寇青桐這個少女了。不過她也堅強,強忍著各種生理本能的難受,裁剪著包紮用的白布條。
夾在3麵水泊與梁山之間的梁山大寨,丟了梁山就是甕中之鱉。
看著官軍在梁山上架設火炮,山下的大寨已經沒了戰意。他們依山而守都被官軍強大的火器趕了下來,複奪3次遺屍5餘,早已生怯。
誰都知道,官軍居高而炮擊大寨,大寨覆滅隻在早晚。
範曉齋滿臉疲憊望著梁山上的明軍旗幟,心中除了苦澀有的隻剩自嘲。官軍的實力完全可以碾壓梁山,他還曾笑朱弘昭不懂兵事。
結果他剛放火截斷山道,9引來朱弘昭強烈的反彈,兩炮9把他的將旗轟飛。若不是部將王林將他及時壓倒,親衛舍身忘死撲在他身上,他可能早就被1炮轟死。
他有心投降,可徐鴻儒的家眷都在梁山大寨,1個不少都在這裏。徐鴻儒將家眷托付給他,是對他最大的信任,這如何能辜負?
換做尋常人,早綁了徐鴻儒家眷向朝廷換取榮華富貴。可那是尋常人,不是他範曉齋。
可這種情況,還能打下去嗎?
他隻能期望於降後部眾中人人赤誠,不出賣徐鴻儒。可是,這可能嗎?
徐鴻儒的造反不是一般的造反,這位可是1扯旗9自稱天子自絕後路的狠人。其他造反的人及時投降說不好還能保家眷1命,而徐鴻儒根本不可能。
所以梁山大寨可以投降,而他範曉齋不能降。
他正擔心官軍要強攻,根本不給他們投降的機會。要知道被生擒俘虜和投降是兩個概念,而這時候張礴來了。
張礴1來,嘴皮1動,梁山大寨立著的紅色旌旗9紛紛落下,賊軍紛紛摘了額上紅巾。而範曉齋安頓好一切,要拔劍自刎。
“我家侯爺不願多做殺孽,又賞識範將軍才幹,範將軍何故如此?”
“徐鴻儒於某有知遇之恩,寨中生靈可降,範某若為榮華富降,有何麵目存世?”
張礴心中敬佩,抱拳道:“我家侯爺有幾個問題要詢問範將軍,還請範將軍移步。張某敬佩將軍,也不妨實言相告,我家侯爺性情果決,不達目的不罷休。”
範曉齋頹然棄劍,張礴話裏隱含的意思很簡單。你想死可以遲會再死,但現在死了當心官軍報複。1個死人自然不怕報複,但範曉齋還活著,不得不為寨中活著的人做考慮。
梁山大寨告破,劉良佐和牛奮威當即率軍入駐,清繳財貨並解除賊軍武裝,驅使他們上梁山收拾賊軍屍骸,天氣熱,屍骸處理的越早越好。
否則爆發瘟疫,1旦擴散誰都活不了。
兗州戰場上也是如此,官軍和叛軍戰後,都會派人打點戰場。否則瘟疫爆發,朝廷隻是糜爛1地,而叛軍則是1個都跑不了。
朱弘昭洗著血手,他剛為傷兵包紮過傷口,扭頭看著披頭散發的範曉齋,問:“本侯請範將軍來,有兩點不明。第1點,徐鴻儒並非良材,誰給他的膽子造反作亂?”
死亡就在眼前,範曉齋隻求速死,心中格外的清靈,擠出1個笑容道:“可能他不是良材,才會不識天數,狂妄作亂。聞香教尾大難除,各地傳頭、會主多有劣跡,自知早晚招來朝廷圍剿,也是因為如此,不得不反。”
“將軍本是秀才,為何從賊?此時朝廷缺乏良將,範將軍已錯了1步,本侯願為將軍擔保。將軍不妨投效朝廷,以戰功贖罪,迷途知返也是1時美談,縱是馬革裹屍也能光宗耀祖。”
範曉齋默然,垂首抱拳道:“萬曆末,山東受災嚴重,流民群起求食果腹而諸官隱瞞不報。上無朝廷救助,下有士紳圈地,而徐鴻儒散發教財活民數萬,範某感其大義而投效。1日為賊,終身為賊,侯爺不必再勸。”
朱弘昭沉默,他欣賞範曉齋這樣的人,複問:“正因為官員不作為才使得聞香教能收買人心,範將軍何不洗心革麵投效朝廷?坐鎮1處,也能保1處百姓安穩樂平。正所謂達則兼濟天下,本侯能予將軍通達之門,將軍為何自愚而不視?”
“隻恨未能早日與侯爺相遇,範某別無所求,隻求速死。”範曉齋轉身,低頭1歎:“侯爺欣賞範某,某之幸也。若降了,那就不是範曉齋。那樣貪生怕死之徒,侯爺要之何用?”
“既然將軍心意已決,本侯也不為難將軍。將軍死後,本侯必會善待寨中百姓。”朱弘昭看著範曉齋背影1歎:“世人何愚,竟爭相從賊。彌勒降世,往生西天。這彌勒未見,西天又在何方?可笑,可恨,可歎,可悲……”
“範某不知彌勒何在,隻知西天就在腳下。求仁得仁,有侯爺能識某,某死而無憾。”
範曉齋邁步離去,消失在朱弘昭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