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朝議,天啟隱隱有著一種不安。因為東林人要在西南廣開書院,一旦書院紮根,待那些人成才,東林的根基又將壯大。
教育這種事情,作為皇帝他沒有任何反對的餘地,隻能和稀泥,將躍躍欲試的其他各黨抽人塞進去,防止東林一家獨大。
成妃探腿腳趾夾住一件紗衣過來,罩在身上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皇後、妾身、張裕妃、範慧妃、胡貴人、還有王、李選侍都是東林的人安排進來的。當年我們三秀女,不論皇帝選哪個為後,皇後都是東林的人。這個消息,齊王覺得震撼否?”
朱弘昭收回手擦擦,摸著下巴,眉頭皺著:“這幫人膽量未免太大,竟然塞了這麼多的人進來,他們想做什麼?”
張嫣也是東林的人?怎麼沒對他說?怪不得張嫣會說東林的好話,讓他覺得東林這夥人還有救,看來,自己被張嫣不知不覺中引導了思想。
說到底,他沒有防備張嫣。
“誰知道他們怎麼想的,反正妾身入宮選秀前,城裏大儒登門拜訪,讓妾身侍候好皇帝,別讓皇帝為朝中或宮中奸邪蒙蔽。”
成妃嘴角翹著,伴隨著冷意譏諷:“當時年幼無知,以為朝裏宮裏的事情都是皇帝說了算,想著輔助好皇帝,國朝就能中興,我等也會名留青史成為賢妃或賢後。”
“可世上的事情哪有那麼簡單?我們一幫姐妹在宮裏孤苦無依,就連皇帝也束手束腳,哪有我們想的那樣美好?雖有數不盡的華服美食,卻困身一隅之地,別說輔佐皇帝,我們姐妹連快樂都尋不著,整日強作歡顏,其中苦楚,誰人能知?”
說著,成妃轉身看向朱弘昭,眼角泛著水霧:“千歲,入宮三載,當初的三百姐妹不明不白地就剩了二百七十餘人,這皇宮大內,是吃人的皇宮大內。日日與你相視友笑的人,可能在錯身之際向你刺出一錐。這裏,實在是可怕。”
“我們姐妹也不願遭受外人挾控,但皇帝已對我等不複信任,魏忠賢、客氏虎視眈眈。我等無依無靠,若如張皇後、範慧妃那般誕下天家血脈,或許能高枕無憂。但其餘無子的姐妹又該何去何從?外有娘家顧忌,內有客氏磨刀霍霍,我等隻能依附東林求取生機。求千歲憐憫,他日變革之時留我等姐妹一條性命,我等願為千歲效犬馬之勞。”
成妃哭成了淚人兒,軟綿綿伏在朱弘昭肩上,朱弘昭伸手抬起成妃下巴,盯著那霧水淋漓的雙瞳:“哪有什麼公明的世道?得此失彼是逃不掉的運數。給孤說說,哪兒聽來的變革之日時?”
“明眼人都看得出來,難道齊王千歲還不知情?”
成妃拭去淚水,見朱弘昭搖頭,低聲道:“宮裏人都在底下傳言,皆言千歲乃是先皇遺子,萬歲的親弟弟。故而皇帝才會允許千歲掌握天下兵馬,為的就是預防將來萬一。”
“開什麼玩笑!”
朱弘昭臉色直接綠了:“我自幼在代州生活,周圍鄉親看著我出生,長大,我怎可能是先皇子嗣!有人在害我,這事早晚傳到皇兄耳中,我豈有活命之理?”
成妃跟著點頭:“正是此理,那殿下是束手就擒還是奮起一搏?昔年成祖以八百王府護衛起靖難大事,千歲手握天下各鎮強兵,英明神武立世以來如蒙神助,故而妾身才言變革之事。”
“你想多了,皇兄待我不薄,皇嫂與我素來親睦。皇兄在一日,我就恪守君臣禮儀一日。未來若有太子,本王親自撫育,也不會淪落到靖難的地步。”
真是一幫瘋狂的女人,朱弘昭推了推,沒有推開,低頭問:“大業?你們難道隻想要這些?”
“不要相信京城裏的男人,能來這裏立足的,哪怕是個小販也是心口不一之徒。”
“令人寒心發指,若不是殿下此時在宮裏,魏忠賢顧忌手腳,皇帝也不想壞了在殿下心中的形象,恐怕我們姐妹現在剩不了幾個。”
曆史上,東林黨京察大計後全麵掌握朝廷,又火速衰敗被卷土重來的各黨組成的閹黨打的全軍覆沒。當閹黨鼎盛時,她們這些女子,才會一個接一個的倒黴,有的甚至連腹中胎兒一起餓死。
然後,天啟年紀輕輕就不行了,朱弘昭不由感歎,宮裏之複雜,足以讓一個總握全局大勢的人翻跟頭,一翻連帶著祖宗江山都丟了。
朱弘昭享受著成妃盡心盡力的服侍,腦海中飛速旋轉,對她終於展露出笑容道:“連你們都背叛了皇兄,今日又有這等大逆,你的話,我應下了。說實話,我和你們一樣,也是在夾縫裏生存。若走錯一步,也會在這宮裏死的不明不白。”
他終於頂替信王,和這些被大臣欺騙,又被皇帝無視卻未曾防範的女人們連在了一起。這是至關重要的一步,這些女人與魏忠賢鬥,外麵的東林黨倒下後,她們才先後倒下去。現在再獲得他的支持,足以將魏忠賢的勢力從後宮清理出去。
後宮,將是紮在禁城內的一枚大釘子。朱弘昭終於在皇帝身邊有了眼線,有了預防能力。掌握軍機處,總統全局,每日又在承天台俯觀京師,這對他內心的洗練是非常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