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消散的最後一秒,我看見淩邪破門而入。畫麵也在這一瞬間變得模糊,潰散成星星點點的碎芒。
耳邊,仿佛響起一道銀鈴似的聲音。
“姐姐,對不起……”
幻象消失,一切歸於現實。
我怔怔地望著麵前的白骨,想在方才那一聲似真似幻的道歉,忍不住落了淚。
你說什麼對不起呢,又不是你的錯。你單純率直從不裝假,喜歡就是喜歡,討厭就是討厭,直截了當。你太沒有心機,自然也無法想象,別人的心機能有多麼深沉。
你隻是被騙了,以為你的耀哥哥真的喜歡上了我,所以不顧危險地跑來,想要說服我跟你回去……我知道,你那麼做不光是為了你的耀哥哥,也是因為真心喜歡我,真心想要跟我繼續做朋友。你單純地想著,我跟你的耀哥哥成親以後,就是你的嫂子了,自然可以名正言順地跟你常來常往。
你是真心期盼著那樣的日子,我知道。
所以,我從未怪過你。
無論是當年,還是重新找回記憶的現在。
“北冥媣,我不怪你,你安息吧……”我用隻有自己能聽見的聲音低低呢喃。
北冥耀似乎並沒有聽見我說話,也想不到我在他的控製之下,仍然可以說得出話。他甚至連看都沒有看我一眼,隻是癡癡地望著屬於北冥媣的白骨,無限眷戀地說:“媣兒,你喜歡她,希望她來做你的嫂子,耀哥哥現在可以幫你實現這個願望了,你開心嗎?”
白骨自然無法做出任何回答。
然而北冥耀卻像真的聽到了什麼似的,恍惚地笑:“你很開心吧……你開心就好,開心就好……”
“不,她不會開心的。”
說出這句話,我和北冥耀同時愣了一下。我此時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好像可以脫離他的掌控了,再也不是先前那般有口難言的狀態。而北冥耀驚訝的,自然是我為什麼忽然不受控製了。
“閉嘴,不許胡說!”他冷厲地警告著我,同時全力催動我腦中的馭鬼契印,試圖重新把我變回提線木偶的狀態。
我能感受到馭鬼契印在運轉、在釋放出龐大的能量,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這股力量現在對我毫無作用。
丹田中的熱量已經遍布全身,我感覺自己整個人都快要燒起來了,後背上的皮膚更是疼得好像裂開了一樣。
疼痛蓋過了恐懼,也蓋過了所有一切情緒,我無懼無畏地起身,直視北冥耀的雙眼,一字一頓地說:“別再做夢了,我不會嫁給你,當年不會,現在更加不可能!”
北冥耀露出震驚的表情:“你……你想起來了?”
“是,托你媣妹妹的福,我什麼都知道了。你根本就從來沒有喜歡過我,你想要得到我,無非是因為憎恨淩邪,想要用這樣的方式羞辱他,讓他在鬼界再也抬不起頭來!”
說到最後,我已經變成咆哮,眼淚也決堤似的洶湧而出。不是傷心,我從未愛過他,何談傷心?我隻是覺得憋屈,覺得憤怒,我曾經那麼信任他、依賴他……我從小就沒享受過親情的溫暖,認識他以後,我真的在心裏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半個哥哥一樣……
甚至拒絕他告白的時候,我心裏都是懷著歉疚的。因為我始終覺得,喜歡一個人不能算是錯,所以我即便拒絕得不留絲毫餘地,卻也不想傷害到他,而是希望可以把這份關係一直維持下去。
我真的想過要跟他做一輩子的師兄妹。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曾經的那些依賴和糾結,那些小心翼翼的保護和維係,全都特麼是一場笑話!
是笑話!
“北冥耀,你和淩邪之間到底有什麼樣的深仇大恨,值得你這麼不擇手段?都一千多年了,你還陷在仇恨裏,到底要到什麼時候你才能收手?”
都說時間才是世界上最厲害的東西,沒有抹不平的愛恨情仇。可是這話為什麼偏偏到了他和淩邪身上就失效了呢?到底是怎樣的血海深仇,能讓他憎恨千年都不肯罷休?
北冥耀絲毫不理會我的問題,他半跪在北冥媣的遺骸旁,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摸了摸她的白骨,卻又像是害怕把她碰碎了似的,不敢真的觸摸上去。他隻能將指尖懸在空中,顫抖著,一點點隔空撫摸她的小臂骨。
“媣兒……”他輕輕地喚她,期待著她能有所回應。可她已經化作白骨上千年,如何能給得了回應?
這番小心希冀,終究是徒勞。
看著他這樣,我心裏突然冒出了某種可怕的猜想。隻是我不敢、也不願繼續深想下去,便匆匆忙忙地將它壓進腦海深處,今生今世都不想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