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午時,雨依然沒有想要停下來的意思。
紅牆金瓦,一片肅然,偌大的紫禁城籠罩在一片茫茫煙雨之中憑添了幾分肅穆之感。弘曆正做在龍案前批折子,他素來勤奮,雖說今日並沒有上朝卻是一點政務也沒撂下。素依見他忙的入神便親自去做了幾道點心,製了些茶水給他端過來。待她回來的時候他已經批完了折子,素依將茶水放在案子上,輕聲說:“我做了幾道點心,你嚐一些吧?”
弘曆揚了揚眉,伸手拿起案子上一個折子說:“不急,這裏一封奏折你看一下。”
素依惶惑地望著他,奏章關係國家大事,她一個女子怎可去看?卻見弘曆頷了頷首,示意她去接,她遲疑了一下接在手裏,黃綾封麵的奏折她輕輕的翻了開來,卻見上麵具是用正楷所寫,密密麻麻的幾頁,她隻看到開頭寫著:吾皇親啟……略一忖度便一字字的看了下去,拿折子的手微微顫抖起來,弘曆靜靜地望著她,素依隻覺得腦子裏轟然一片,那密密麻麻如蚊蠅的細小字眼,她卻隻記住了茲有禮部尚書沈衛忠身陷科考舞弊,後經查明,實乃冤案,今宗人府事無巨細,特令翻整……
她呆呆地望著那封奏折,任由疑惑,驚詫,震驚,歡喜,悵然,充斥著腦海,她幾乎難以置信,眼底氤氳起一團霧氣:父親……
弘曆攬住了她的身子,溫柔地說:“你父親的案子,我很早便著人開始查辦了,因為事隔兩年,所以查起來費了些功夫,好在終於了結了。你心裏的一塊石頭現在也總算可以放下了。”
素依的眼淚終於流了下來,她伸手環住了他,悶聲說:“謝謝你……”
弘曆愛憐地撫摸著她的肩膀,胸前的衣裳被她的淚水浸濕,他溫聲說:“以後可不要再落淚了……”
素依隻默默無語地垂著眼淚,她說不清心裏是一種怎樣的感覺,又酸又澀,卻又仿佛帶些釋然。
夜幕低垂,夜色被濃鬱的黑暗所籠罩,寧靜的深夜隻聽得淅淅瀝瀝的雨聲,聲聲入耳。
杏兒坐在窗前望著外麵濃稠如墨的夜色出神,服侍她的丫頭憐容鋪好了被褥,走到她跟前喚了聲:“側福晉?”
見她沒有反應便略略遲疑了一下,這位側福晉素來不好伺候,可自從王爺將她的孩子交給嫡福晉撫養之後她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開始的時候還大哭大鬧了好久,可自從淋了場雨醒來之後仿佛變了一個人似的。憐容見她盯著外麵的夜色出神便上前關了窗子,可她剛關了窗子回身便挨了一巴掌,一時便呆住了,匆忙便跪了下來,聲音顫抖道:“側福晉……”
杏兒冷冷地瞧著她,啐了一口:“現在連你也來欺負我?”
憐容怎料她會如此,頓時便害怕了起來,戰戰兢兢地哭道:“奴才不敢。”
“把窗子打開!”杏兒高聲道。
憐容撫住自己的臉頰連忙便起身走到窗前去開了窗子,再不敢言語,杏兒臉上的戾氣下去了一些,道:“王爺今夜宿在了哪個屋子?”
“王爺自己宿在了‘葶淵閣’”憐容小聲答道。
杏兒的眼底浮起一絲嘲諷的笑意,見憐容一副擔驚受怕的模樣不由得便有些煩躁,道:“取把傘來,我要去‘葶淵閣’”
憐容心中隻是一驚,王爺的葶淵閣是不許任何福晉進入的,可此時側福晉這模樣她卻不敢說什麼,隻得老老實實的去取了把傘,杏兒一把接過傘,說道:“我自己去,你不用跟著了。”
憐容隻得應道:“是。”
杏兒撐了一把緋色的油紙傘,穿行在雨夜中,她居住的雨煙院距葶淵閣並無多長的距離,因此不過行了一會兒便到了葶淵閣門外,門外立著兩名侍衛見到杏兒便行了個禮:“見過側福晉。”
杏兒點了點頭,將傘遞到一個侍衛手上,那侍衛卻並不去接說道:“側福晉請回吧,王爺已經歇著了。”
杏兒老遠便瞧見裏麵燈火通明,此時聽侍衛如此說不由得嗤笑道:“你們倒是盡忠職守,這裏麵燈火通明的王爺怎麼睡得著?”
那兩名侍衛麵麵相覷也不爭辯,杏兒見他們不為所動便有些不耐,取了方帕子遞到那侍衛麵前,說:“你把這個交給王爺,他自會讓我進去。”
那侍衛略微忖度了下,接過帕子說:“那還請側福晉稍等片刻,容屬下進去稟報。”
杏兒微微頷首,那侍衛匆匆地走了進去,不過須臾便又出了屋子,對杏兒拱手道:“王爺請側福晉進去。”
杏兒自嘲的一笑,心中說不清是萬般的滋味,那帕子還是素依送與她的,上麵繡了蘭芝花草,附了一排娟秀的楷書:燕泥欲墜濕凝香,楚畹經過小蝶忙。 如向東家入幽夢,盡教芳意著新妝。 懊恨幽蘭強主張,花開不與我商量。鼻端觸著成消受,著意尋香又不香。她從未讀過書,自然是不識字,這個弘晝很早便知道,他一瞧這帕子便知道不是她能繡出的,可是她不知道他願意見她是因為她是崔杏兒還是因為沈素依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