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三,祭灶神。
按照往常的例子,是要在皇後的寢宮坤寧宮舉行。
皇帝,皇後親自於灶神前拈香行禮。
待一切儀式舉行完畢,皇後早已是麵露疲憊,她這兩日偶感了風寒,雖吃了藥將好,身子卻一直不大舒服,弘曆見她那般憔悴便也留宿在了坤寧宮。
月明星稀,銀燦燦的月色灑滿了窗子,透過窗子上薄薄的青綺紗照了進來。
暖閣中燈火通明,弘曆正手執黑子與皇後對弈。
弘曆已經換了件石青的常服,皇後的明黃色八團彩雲金龍妝羽緞棉袍也已經換了下來,隻著了件大紅色緙絲彩繪八團梅蘭竹菊袷袍,眉目溫婉地望著弘曆。
隻聽皇後的笑聲嚶嚶:“臣妾又輸了,萬歲爺都不肯讓臣妾,這樣下去臣妾怕是下到明天早上也贏不了……”
弘曆的神色淡淡地:“若朕讓了你,那你即便是贏了又有何意義?”
皇後笑了笑:“萬歲爺說的是,萬歲爺肯叫臣妾陪著,臣妾心中已經心滿意足了……”
“況且下棋是一件風雅之事,論的乃是心境,誰贏誰輸自不過是一場遊戲罷了……”
弘曆眸子微閃:“一場遊戲……”
皇後點了點頭。
目光落在皇後頸間那隻蘭花嵌綠鬆石的銀絲扣上,弘曆的眉峰微微蹙了下,不過旋即又恢複了淡然的神色,許是陪一個人看過太多的蘭花,見到蘭花形狀的飾物腦海中便會浮現出那人的麵容來,思緒搖搖顫顫,她對他的曲意逢迎是否也隻是一場遊戲?
他是帝皇之尊,自是忍受不了別人的背叛,所以對於顧諺昭才難以容忍,可她從頭到尾到底有沒有在意過他?
因為她喜歡蘭花,他便尋了全天下名貴罕有的蘭花養著,隻為討她歡心,可她卻從來不會去討好他,他甚至不知道她在他麵前可有露出過一絲真心的笑容?
這下棋是一場遊戲,男女情愛又何嚐不是一場遊戲?可她與他在這場遊戲中到底是誰輸誰贏?他贏了什麼又輸掉了什麼?
北京城的冬天是冷肅的,自下過第一場大雪之後便斷斷續續地下了好幾場大雪,素依每日裏負責清掃宮牆夾道跟院子,她身子本就弱,禁不得風寒,不過連續兩日在雪中清掃便染了風寒,臥床不起。
景陽宮的一眾宮女太監本就與她有隔閡,她一病倒那些人更是避而遠之了,唯恐被沾染了風寒。唯有長喜,每日裏照顧著她,替她幹活,素依心中感激萬分,秋若跟雲柔倒惦念著她,可景陽宮地方偏僻她們就是想來卻也不便。
素依從未想過這一年的大年夜她會躺在床上度過,透過灰白的窗紗隱隱瞧見夜空上斑斕絢麗的焰火,極其瑰麗奪目的焰火也是迷蒙一片,璀璨的光芒被灰白的窗紗隱去了大半。
屋子裏陰暗一片,唯有那床頭小幾上一隻蠟燭,燃著微小的光芒,素依怔怔地凝望著那簇微小的火苗,陡然間一陣疾風襲來竟將那窗戶吹開了,片片雪花夾雜陰冷的寒風疾馳而來。
素依披了件外衫,走到窗前想去關了窗子卻瞧見一束巨大的火樹銀花綻放在頭頂上空,那樣的迷離絢爛輝煌,隻一瞬便將整個夜空點亮,素依不由得呆住了,此情此景隻覺得依稀在哪兒見過,恍然便想起元宵節那夜在山高水長殿偷偷觀賞焰火的情景來,慧極必傷,強極則辱,這世間之事向來不過如此吧?一如這閃耀炫目的焰火,隻一瞬便將夜空點亮可也隻是一瞬,夜空便又歸於黑暗,這樣的繁華終究是留不住的……
絢爛過後是黑暗,繁華過後是荒蕪,歡愉過後便盡是痛苦……
“嗖嗖嗖……”一束束耀眼的光線飛向夜空,接著便看到那巨大的焰火爍然綻放,如天女散花,刹那芳華滿天,流光溢彩,璀璨生輝。
和親王府內一片歡聲笑語,燈籠高懸,庭院中隱隱聽見嬉笑聲傳來。
隻見弘晝一襲黛藍的長衫,外麵罩了一個青狐的端罩,頭上戴了一個紅氈帽,一臉淺笑地望著園子裏幾個放焰火的小孩,他身側立著兩個身著華服的女子,皆是身披鬥篷,容貌嬌美。
弘晝微笑著望著那兩個嬉笑打鬧的孩子,不經意間瞧見永瑸的奶娘立在一角觀賞焰火,便道:“奶娘!”
奶娘卻沒聽見他的呼喚,小寧子走到奶娘身邊拍了拍奶娘的肩頭,奶娘這才走到了弘晝跟前,弘晝說道:“永瑸呢?”
“回王爺的話,小貝子由側福晉抱著呢……”奶娘說。
弘晝這才想起杏兒並沒有來瞧焰火,轉身便向雨煙院走去。
與前院的熱鬧不同,雨煙院裏是一片安靜,弘晝瞧著那燃著燭光的屋子聽見前麵隱約傳來的爆竹聲不知為何心中竟溢出一絲苦澀來。
緩步走到門前掀開了那厚厚的翠竹暗紋的氈簾,屋子裏卻是靜悄悄的,弘晝饒過櫻草的帳幔走進內室卻見杏兒正坐在床頭繡東西,前麵是一張嬰兒床,顯然永瑸已經睡了。
杏兒正凝神執著花繃子做繡,就連弘晝進來也沒有發覺,弘晝正想踱步至她跟前想瞧瞧她在繡什麼,杏兒卻哎呦一聲,弘晝心神一動,大步上前:“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