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諺昭的身子微微舒展緩緩地用手臂撐著床榻,嵇璜忙去攙他,顧諺昭笑道:“我還沒到那個地步……”
嵇璜僵硬地收回了手,顧諺昭用手臂撐著床榻坐了起來,靠在一隻鬆花青蟒的大靠枕上,這才緩緩地舒了口氣,道:“你手頭上的事忙完了?”
嵇璜坐在一個梅花小幾上,說:“嗯。”
頓了頓,又道:“你的毒當真是無藥可解了嗎?”
顧諺昭神色一暗,繼而又恢複平靜,淡淡地說:“生死有命,強求不得。”
“生死有命?”嵇璜喃了一句,驀然一笑,“可上蒼卻也太不公平了些……”
“你一生才短短二十載,才隻開了一個頭便要結束了嗎?”
顧諺昭默然,嵇璜又道,“景寒,你可曾後悔?”
“後悔什麼?”顧諺昭一愣。
“她……”嵇璜道。
顧諺昭漆黑的眸子中閃過紛繁複雜的萬般情緒,到最後終究歸於一片靜海,他搖了搖頭,“遇上她,我不悔,我此生唯一遺憾的是沒能護她一世安穩……”
“我與她此生無緣,隻怨天意弄人,我惟願來生能給她幸福……”
嵇璜長長的歎了口氣,“你得勝還朝本該大受封賞,可萬歲爺卻下旨讓你在府中養病,一道聖旨你便再也入不得皇宮了。”
“養病?說的好聽,皇上不過是怕你再與她任何牽扯罷了。”
“我早與你說過執念太深,傷害的不過是你自己,若當初你能將她放下,奉旨成婚必定會加官進爵榮耀一生,又豈會變成現在這副模樣?”
顧諺昭無聲的笑:“可若沒有她,我這蒼白的人生又哪裏來的半點光彩?”
“痛也由她,樂亦隨她。”
“如此一生,我從不後悔,若上蒼再給我一次選擇的機會,我仍是會希望遇上她,隻是這次……我絕不會讓她進宮……”
語氣是那樣的堅決,嵇璜再不好說什麼目光不經意間瞧見他枕旁的一柄紫竹簫便說道:“我昨兒去聚寶閣見到一柄極好的玉簫本欲買來贈你的,隻是半道上殺出個程咬金給搶了去……”
“你說誰是程咬金?”
身後忽然傳來一個極是清麗女子聲音。
嵇璜驀然回頭隻見竟是聚寶閣中遇見的女子,那女子今日穿了件淺粉緞繡芙蓉的衣裳,外麵罩著水藍色的雲紋馬褂,頭上簪著一隻水紅的碧璽墜子正歪著頭好整以暇地打量著他。
嵇璜不由得一愣,芷珊已經走了過來,立在床前笑道:“程咬金?”
顧諺昭望著他們二人,疑惑地問:“你們認識?”
芷珊坐在床尾斜睨了嵇璜一眼,道:“不認識!”
“你那日所說要贈玉簫的人便是景寒?”嵇璜突然問道。
芷珊點了點頭,顧諺昭這才瞧見她手上的錦盒,芷珊將錦盒推到他麵前打了開來,笑吟吟地說:“這個是送你的,喜歡嗎?”
顧諺昭微微一怔,嵇璜這才挑眉道:“原來你所謂的極重要的人便是景寒,早知那樣這玉簫便讓給你了,何必用搶的呢?”
芷珊擰著秀眉,瞪了他一眼:“我哪裏搶了?明明付錢了的……”
嵇璜撲哧一笑:“那是誰跑的比兔子還快呢?”
“你……”芷珊小臉通紅,怒視著他,她雖是耍了些手段才得到這玉簫的,可卻不願嵇璜在顧諺昭麵前直白的說出來。
“好了……”
顧諺昭溫聲道,伸手接過錦盒:“這玉簫我收下了……謝謝你們二人的心意……”
“什麼二人?這玉簫是我買的,跟他可沒什麼關係。”芷珊不滿地說。
嵇璜唇角上揚:“嗯,確實如此……”
顧諺昭無奈地一笑,說道:“還未替你們做介紹,這位姑娘是富察府的芷珊姑娘,這位是我的好友嵇璜,字尚佐,我們相交多年,日後你直接叫他尚佐便可。”
芷珊抿唇一笑:“既是你的朋友,那自然也算是我的朋友。”
又對嵇璜說道:“在聚寶閣中我確實多有得罪,不過我們卻是為了同一個人,想來這也是上天的緣分。還請嵇大哥莫要介意。”
嵇璜笑了笑:“我不與小姑娘計較。”
芷珊臉上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嵇璜唇角的笑紋卻是更深了。
顧諺昭見他們二人這模樣,心中也是微微漾起一絲暖意,也許在他走後有尚佐的陪伴芷珊可以少些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