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常寧沒能睡個安穩覺,天沒亮就被古老太太的人叫了起來。
鄉政府院子裏坐滿了陌生人,不用問,那準是古老太太的人馬,常寧跟著羅鐵貴走進自己的辦公室,古老太太的樣子著實狼狽,常寧一見心裏就樂,頭上纏著繃帶,衣服淩亂,一雙小腳上隻剩了一隻布鞋,嘴有點歪,說話顯得很是吃力,眼有點腫,老臉上還有兩道血痕,這水洋鄉剽悍的民風,總算讓老太婆領教了一回,勝利是當然的,衛生院裏躺滿了挨刀子的結紮婦女,就是這勝利慘烈了一點,包括古老太太在內的上百人受傷,有二十多個還住進了醫院。
更為嚴重的是,縣紀委書記兼工作隊隊長丁穎,竟被大青山的村民綁進山裏去了。
羅鐵貴低聲說道:“據工作隊的同誌說,他們在大青山的高村,堵住了一位叫謝彩花的懷孕婦女,正往回走時,謝彩花的丈夫高才夫帶人追了出來,一直追到石陳村附近,正好碰上丁書記,就把丁書記綁進山裏去了,我得到消息後,馬上派王君青去了山裏,剛才電話已經恢複了,王君青報告說,丁書記沒事,現在就在你師傅高福林家,不過,不過你師傅要求你親自去領人。”
說完,羅鐵貴攤開一張皺巴巴的小紙條,上麵歪歪斜斜的寫著:恭請水洋鄉常寧大鄉長,移駕大青山一聚,落款是,高村不才高福林拜上。
常寧心裏一陣發涼,嘴上苦笑不已,師傅他老人家還在記恨呐,這高才夫正是自己的二師兄,高村有名的二楞子,不講道理的主,家裏已有四個女兒,還是一門心思的想生個兒子,當年師傅把自己踢出師門,眾多師兄都跪地求情,唯獨這楞頭楞腦的二師兄大聲讚好,今日若上得山去,豈不是仇人相見,分外眼紅麼。
“臭,臭小子,你,你要不把……丁書記接回來,我,我跟你……沒完。”古老太太歪著嘴,喘著氣罵道。
這時,虞挺華也過來了,看了看紙條說道,“小常,要不我陪你一起去吧。”
羅鐵貴忙道:“小常,衛生院的備用藥不夠了,我讓邱玉寶騎了你的黑馬去縣城拿藥了。”
“得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隻有一匹馬,我還是一個人去吧。”常寧瞥了古老太太一眼,低聲問道,“老虞,情況怎麼樣了?”
虞挺華輕笑道:“一切順利,和我們事先估計的差不多,戰果輝煌,釘子戶堡壘戶遊擊戶幾乎一夜之間蕩然無存。”
三個人互相看一眼,輕輕的笑了。
從水洋街到大青山的山裏,要走幾十裏的山路,加上軍隊還在修建盤山公路,常寧隻好騎著大白馬從小路進山,上次帶著杜秋蘭悄悄上山,就是走的這條沿著溪坑的路,盤龍坑,大青山最大最長的溪坑,在這大青山的冬天季節裏,這條從深山處盤旋而出的溪坑總是基本幹涸的,一眼望去,兩山對峙,層林迭嶂,腳下是滿地的鵝卵石,大白馬跑不起來,隻能悠悠的向大山的深處緩緩而行。
盤龍坑彎彎曲曲地沿著山穀巍延了四五十裏後,赫然出現了一個山間盆地,水洋鄉的高村等七個行政村的村民,基本上都聚居在這裏,是青州最大的古村落之一,常寧牽馬爬出溪坑,腳下是個小土崗,正值中午時分,但見炊煙繞搖,一派江南山村的寧靜風光,時不時傳來的犬吠童鬧,透著親切的鄉味和青澀的回憶。
常寧騎上馬,伸手指到嘴邊打了個長長的呼哨,又一拍馬頭雙腿一夾,笑嗬嗬的說道:“老白啊,快走吧,咱給大師兄打了招呼了,這就找咱那老頑固師傅噌飯去嘍,嗬嗬。”
沿著石子鋪成的小街路,常寧樂嗬著和路上的人打著招呼,心裏卻在想,過去這好幾年了,師傅應該消氣了,真是的,都快七老八十的人了,跟咱一個小屁孩置什麼氣呀,當年那段指腹為婚的故事,應該可以揭過去了吧。
師傅在高村算得上是大戶人家,門口有一片小空地,平常也是師兄們的練武之地,這時卻見不到人,隻有在大門開處,倚著一位中年人,正衝著他露出憨厚的微笑。
“大師兄。”常寧上前親熱的叫了一聲,卻不敢下馬,隻是拿雙眼往門裏偷偷的看,大師兄高雲龍是師傅唯一的兒子,現在也是青山派形意門的掌門,除了管理著幾年前開張的武館,還是大青山林區的護林隊長和高村的村民委員會主任,當然,他也是常寧那指腹為婚的對象高靈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