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孫華洋的自我介紹中可以看出,他是個不折不扣的老機關,一九六六年大學畢業,作為安山省人分配來之江後,一直在省政府機關裏工作了將近二十年,常寧有些迷惑不解,四十一歲了才出來混基層,是不是晚了一點呢,機關是直線型工作,一條線在平麵上運動,而到下麵的縣裏來,是一個全方位的立體型經營,看他雖然是書生意氣,卻隱隱的躊躇滿誌,似乎把自己當成了早晨八九點鍾的太陽了呢。
“小常,輪到你了。”
旁邊的丁穎推了常寧一把,打斷了他的胡思亂想,他有些慌亂的站起來,嘿嘿的笑著,“孫書記,有些不對頭吧,再輪也輪不到我吧。”
孫華洋笑道:“這是大家的提議,你和胡部長既是新常委,又是縣委大院的老人,雙重身份嘛,胡部長介紹完了,當然就輪到你了。”
常寧也不推辭,想了想說道:“各位領導,我這個人麼,估計大家都知道得差不多了,沒什麼好說的,總之,曆史問題有點複雜吧,兩個外公,一個是算命的,一個是xx黨的,所以,以後要是再來一次以家庭出身論前途,請各位領導高抬貴手啊。”
說完,常寧在笑聲中坐了下去,心中卻是索然無味,這個孫華洋,動機當然是好的,增進同誌之間的了解麼,可這種場合,做作的成份多了些,不能讓大家暢所欲言。
對麵的武裝部長郭紅軍,始終是板著臉,此時突然的張開了口,“小常同誌,那你可得注意了,有個資產階級的外公不可怕,隻要你站得正坐得穩,資產階級他就下不了手。”
這話味道不對呀,這老兒是什麼意思,他那張苦瓜臉是天生的,還是臨時裝出來的,反正是不談工作,倒不如乘機來番火力偵察。
常寧想著,臉上的笑容更謙虛了,“郭部長,您說得太對了,有您這樣久經考驗的老同誌在我身邊,資產階級肯定不敢下手的。”
郭紅軍看來也是有意的找常寧說話,繼續依老賣老的說道:“我聽說小常同誌還有一點,幹部群眾的反映很大,作為一個xx黨員,又是領導幹部,不應該帶頭搞封建迷信吧。”
常寧樂嗬嗬地笑著,“郭部長,請您稍等片刻。”側身朝著孫華洋問道:“孫書記,這個見麵會,是不是可以變成組織生活會呢?”
孫華洋微微一楞,他心裏正在後悔舉辦這次見麵會呢,一時竟不知道怎麼回答,看著郭紅軍有放火的跡象,這個外號小半仙的又不甘示弱,承認這是組織生活會吧,郭紅軍當然可以給別人提意見,但這豈不是得罪了常委班子裏老人,你一個新來者,資格最老,也不能上來就衝著人家開火,否定這是組織生活會吧,就立馬得罪了穆專員派來的郭紅軍。
其實,孫華洋拿機關裏的那一套,來基層發揚光大,實在是牛頭不對馬嘴,機關裏的人城府極深,涵養又比較高,爭勝往往都以暗鬥的形式出現,象這種新老領導的見麵會,意見最大,立場最針鋒相對,也不會當麵的表現出來,而基層就比較開放和直接了,更多的是桌麵上公開的較量,沒有前奏,沒有輔墊。
在孫華洋發楞之際,常務付縣長程中州說話了,“小常同誌,我個人覺得,某種意義上說,見麵會也可以是組織生活,孫書記有過要求,除了不談工作,其他可以隨便,那郭部長給你提點小意見,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常寧的臉上,笑容更加的燦爛,他眯著雙眼說道:“程付縣長你說得對,我在此表示,誠懇的接受郭部長的批評,以後一定努力改正自己的錯誤。”
郭紅軍卻沒有見好就收,反而開始得寸見尺起來,“小常同誌,不是我說你,我在青州就聽了,你自稱有三怕,一怕開大會二怕寫報告三怕學文件,可這恰恰是一名領導幹部的基本功嘛。”
這火藥味太濃,連丁穎都坐不住了,肩膀一顫正欲開口,卻被常寧輕輕的踢了一腳,心裏一驚,到嘴邊的話立即縮了回去。
與此同時,坐在對麵準備開口的胡子茂,也被常寧的眼色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