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醒天涯路 生與死的誘惑(1 / 3)

[原創]

生與死的誘惑(海外冒險小說)

筆名/諸葛風

一個黑漆漆的夜晚,著名獵人桑格雷斯福特因為船觸礁,在一個小島附近落入了大海.他遊上小島,發現島上竟有一座富麗堂皇的城堡.在城堡裏,他見到了城堡的主人,沙皇俄國的佐羅夫將軍.

雷斯福特對佐羅夫將軍的第一印象,是這個人英俊得出奇,第二印象則是,這位將軍臉上有一種很原始、甚至是很古怪的氣質,他是個高個子,已過中年,頭發斑白,但他粗重的眉毛和尖尖的八字胡,卻像雷斯福特逃命的那個夜晚一樣黑漆漆的,他的眼睛也烏黑明亮。他高顴骨、尖鼻梁,一張臉瘦削且黑這是一張慣於頤指氣使、發號施令的臉。這位將軍轉身對穿著製服的一個壯漢打了個手勢,壯漢立即收起手槍,敬禮,轉身退去.

“伊萬力大無比,”將軍說,“不幸的是他既聾又啞.他人很老實,但恐怕跟他那個種族一樣,有點兒野性。”

“他是俄羅斯人?”

“他是個哥薩克,”將軍說著微微一笑,露出兩片腥紅的唇,一嘴尖利的牙。“我也是哥薩克人。”

“來,”他接著說,“咱們別站在這兒,以後再慢慢談。你現在該換換衣服,吃點兒東西,休息一下,一切都方便,這個地方很清靜。

伊萬又出現了,將軍對他說話時兩唇翕動,卻沒發現一絲聲音。

“你跟伊萬走,雷斯福特先生,”將軍說,“你回來咱們就開飯,我等你,你會發現穿上我的衣服很合適。”

雷斯福特跟著這個一言不發的壯漢,一直走到了個寬敞的,桁條屋頂的大臥室,臥室裏有一張罩著大帳子的大床,足足睡得下6個人,伊萬拿出一件晚裝,雷斯福特一穿,發現它必定出自倫敦名裁縫之手,而且絕不會是為公爵以下的人裁製的。

伊萬領他去的那間餐廳更值得一提。這間餐廳彌漫著一種中世紀的豪華氣息,它的櫟木門窗,它的高闊房頂,它的足夠二十多人坐下就餐的寬展餐桌,分明就是貴族人家的豪華餐廳。餐廳四周,掛著用作裝飾的動物頭顱——獅子、老虎、大象、駝鹿,還有熊,其品類數量之多,雷斯福特也從未見過。大餐桌旁,那位將軍正獨自坐在那裏.

“喝杯雞尾酒,雷斯福特先生,”將軍提議到.雞尾酒味道美極了,而且,雷斯福特注意到,餐桌上的用具也是最精美的亞麻餐巾,玻璃的、銀的、瓷的餐具。

他們喝著羅宋湯,香噴噴、紅彤彤的湯裏,加了酸奶油,正對俄羅斯人的口味。佐羅夫將軍半開玩笑地說:“我們盡全力保持文明社會的一切,不足之處請多諒解,你知道,這兒與世隔絕,香檳酒經過長途海運,味道變沒變?”

“一點也沒變,”雷斯福特鄭重的回答,他發現這位將軍深思而和藹,並且經驗豐富。但這個將軍也有那麼一點點兒,讓雷斯福特感覺不舒服:每當他抬起頭,都發現他在打量自己,像是在估摸自己的能力。

“也許,”佐羅夫將軍說,“你會驚訝,我知道你的名字。所有用英文、法文,還有俄文出版的關於打獵的書,我都讀過,我這一輩子隻有一個愛好,雷斯福特先生,就是打獵。”

“你掛在牆上的那些動物頭顱真不錯,”雷斯福特邊吃一道燒得很好的菲列牛排,邊說:“我還沒有見過這麼大的非洲野牛呢。”

“噢,是個大家夥。”

“它先攻擊你的?”

“它把我逼到一棵樹下,”將軍說,“把我的顱骨都抵折了,不過還是我打死了它。”

“我一直認為,”雷斯福特說,“非洲野牛是最危險的大型獵物。”

將軍停了一會兒,沒有回答,他微微一笑,又露出兩片腥紅的嘴唇,然後慢慢地說:“不,你錯了,先生。非洲野牛並不是最危險的大型獵物。”他啜了一口酒,“在我島上的動物保護區裏,”他用一種低沉的語調說,“我打更危險的獵物。”

雷斯福特很驚奇:“這個島上有大型獵物嗎?”

將軍點一點頭:“最大的。”

“真的?”

“噢,當然,不是這裏天然的,是我弄上島的。”

“是什麼,將軍?”雷斯福特問,“老虎?”

將軍笑了。“不是,”他說,“好幾年以前,我就對打老虎沒有興趣。我對老虎的一切了如指掌,對我來說,打老虎一點兒也不費勁,一點兒也不危險。我活著就是為了冒險,雷斯福特先生。”

將軍從他的衣袋裏取出一個金煙盒,遞給雷斯福特一隻銀過濾嘴的黑色香煙,煙熏過香料,散發出一股香氣。

“咱們好好打一回獵,你和我,”將軍說,“有你參加,我太高興了。”

“但打什麼——”雷斯福特開口道。

“我會告訴你,”將軍道,“我想你肯定喜歡,毫不誇張地說,我做了一件絕無僅有的事情。我找到了一種新的感覺。再來一杯紫葡萄酒,雷斯福特先生?”

“謝謝,將軍。”

將軍斟了兩杯酒,然後說:“上帝把一些人造就成詩人,把一些人造就成國王,而讓另一些人作乞丐。至於我,上帝讓我當獵人。我父親說,我的手就是為獵槍板機生的。我父親是個大富豪,在克裏米亞擁有一百萬公頃土地,他也是個性情暴烈的體育愛好者。我剛剛五歲的時候,他就給了我一枝小獵槍,專門從莫斯科定做的,讓我用來打麻雀。當我用這支小獵槍打死了幾隻他捕來的火雞時,他並沒有懲罰我,反而誇我打得準。我十歲的時候,在高加索,打死了第一隻熊。我這一生,就是一次漫長的打獵。後來我參了軍——那時貴族子弟都要這麼做——在近衛軍裏,我還指揮過一個高加索騎兵師。但我真正的興趣一直在打獵上。我在世界各地打過各種獵物。我也說不清究竟打過多少。”

他吸了一口香煙。

“沙皇倒台以後,我離開了俄國。對我這個沙皇軍官來說,繼續留在那裏是不明智的。許許多多的俄國貴族一夜之間失去了所有的一切,我呢,幸運得很,我在美國證券市場投資甚多,所以根本用不著像有些人那樣,在蒙特卡洛開餐館,到巴黎開出租車。自然,我可以繼續打獵——到你們的洛基山脈打灰熊,到恒河流域打鱷魚,到東非打犀牛。就是在非洲,我遇到了那頭野牛。這頭野牛讓我在床上躺了6個月。剛剛恢複,我就趕到亞馬遜河,去打那裏的美洲虎,因為我聽說美洲虎特別狡猾。事實上,他們一點也不狡猾。”這個哥薩克失望地歎了口氣,“它們永遠也比不過一個聰明的獵人,比如我,外加一支好獵槍,我失望了,非常痛苦,那個夜晚,我躺在賬篷裏,頭痛難忍。就在這時,一個可怕的念頭闖進我的腦海;打獵不再能給我樂趣,而且已經開始惹我煩惱!注意,打獵就是我的生命!我聽說,在美國,一些視生意為生命的商人,當他們最後不能再做生意的時候,往往會變得精神崩潰,”他說,“我必須打點兒什麼,你看,我的腦袋是個能分析問題的腦袋,雷斯福特先生。”

“是的,佐羅夫將軍。”

“所以,”將軍繼續說道,“我問自己,為什麼打獵不再使我著迷。你比我年輕,雷斯福特先生,也不會像我打這麼多,但你或許能猜出答案。”

“那麼為什麼?”

“很簡單“打獵不再是你所說的那種‘冒險而刺激的運動’。對我來說,打獵已經變得太簡單了,我總是輕而易舉地捕到我的獵物,總是這樣,再沒有比完美無缺更討人厭惡的了。”

將軍點了一支香煙。

“現在,任何野獸都鬥不過我,一點兒也不吹牛,這是數學上的必然性。野獸有四條腿,卻隻有本能,本能是無法跟推理相提並論的。而可惡之處就在這裏,我可以告訴你。”

雷斯福特朝餐桌躬著身,傾聽主人的談話。

“我意識到,我必須照這個想法幹,”將軍繼續道。

“什麼想法?”

將軍微笑著,是一種遇到困難,又最後戰勝了困難的那種微笑。“我必須發明一種新獵物來打。”他說。

“發明一種新獵物?你在開玩笑。”

“不,”將軍說,“我從來不開打獵的玩笑。我需要一種新獵物,我發現了,所以我就買下了這個小島,建起了這座城堡,就在這裏打獵。這個小島簡直妙極了——有大片大片的樹叢,有迷宮一樣的小道,有山丘,有沙漠——”

“但獵物呢,佐羅夫將軍?”

“噢,”將軍說,“我在這裏進行世界上最激動人心的狩獵活動,打什麼也比不上它過癮。我每天都打,從來也沒再厭煩過,因為我打的獵物能夠跟我鬥智鬥勇。”

雷斯福特一臉迷惑。

“我想打一種理想動物,”將軍解釋道,“所以我問自己:‘這種理想獵物有哪些特性呢?’答案當然就是:‘它必須勇敢,機智,而且,最重要的,是能夠推理。’”

“但任何動物都不會推理,”雷斯福特反駁道。

“我親愛的朋友,”將軍說,“有一種動物能夠推理。”

“可你不是指——”雷斯福特瞠目結舌。

“為什麼不呢?”

“你在開玩笑,佐羅夫將軍,一個嚇人的玩笑。”

“為什麼是玩笑?我談的是打獵!”

“打獵?佐羅夫將軍,你說的是謀殺!”

佐羅夫將軍善意地笑了。他覺得雷斯福特真好笑。“我真不敢相信,像您這麼一位摩登時代受過教育的年輕人,對人生居然有這麼一種羅曼蒂克的想法。是不是因為你參過戰——”

“不要幻想我會容忍這種嗜血謀殺,”雷斯福特生硬地打斷了他。

將軍狂聲大笑:“你真是滑稽透頂!”他說,“真難想象,就在美國,還會有這麼一位知識階級的年輕人,懷有這種天真的,冒昧地說,甚至是中世紀的觀點,就好像要在高級轎車裏找煤油燈一樣。噢,好,你肯定有清教徒血統,美國有很多人是這樣的。我敢打賭,你一旦跟我打起獵來,這些可笑的想法就都會忘掉。一件絕對刺激的事情正等著你,雷斯福特先生。”

“謝謝,我是獵手,不是殺手。”

“我的天,”將軍平靜地道,“又說那個令人不快的詞兒了,但我能夠讓你認識到,你認為這麼做不道德,是毫無依據的。”

“真的麼?”

“生命是強者的生命,為強者所有,而且,如果必要,為強者所取。世上存在弱者,就是為了給強者以樂趣。我是強者,為什麼不能運用我的天賦?我想打獵,為什麼不能打?我打那些下賤貨——不定期航班上的東印度水手,黑人,華人,白人,那些混血雜種——一匹純種馬,或者一條純種獵犬,抵得過一打這種下賤玩藝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