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甬道走了一陣,打開門,牢頭兒正與一幹獄卒吃酒,眾人見了常峰,都起了身招呼,牢頭於福群將常峰按在自己位上,身旁有人給常峰搬來木凳,於福群牽來坐下,淳淳道:“大頭也是如你般逃荒來的窮苦人,逼急了眼才幹出那等血腥,我等端著公差飯碗,身不由己,明日裏磨把快刀!”
一陣寒暄,自知不勝酒力,常峰稍稍整理說辭,起身道:“前兩年師父常說,五十不為夭,想是早已猜透天命,但誰料世事無常,前幾月裏生的那等疾病,來不及交待後事便西去了,著實讓人惋惜。”
眾人與師父王有成共事多年,雖老頭兒平日裏古古怪怪,但總歸多年感情在此,也都默然唏噓起來,常峰續歎一聲,道:“大家也都知我那二弟萬卷雲與三弟古白的頑皮,早年裏有師父他老人家的恩情在,他倆也都耐著性子,不敢頑虐,如今師父人走茶涼,他兩個便叫囂著要外出闖蕩一番,前幾日我與他二人平分了家財,如今,怕是已出了郎茂縣。”不待眾人指責他倆,常峰接著道:“師父生前便孜然一身,又對我最是照顧,如今二弟三地出走,咱家再沒了牽掛,思慮再三,一則怕師父孤獨,二則怕無人看守師父墳丘,今日裏咱家便辭了工,在師父墳前守墓三年,以敬再造之恩。”
眾人挽留的緊,哪知常峰取來紙筆,毅然寫好辭呈,對著眾人深躬一禮,掩門而去。
出了郎茂大牢已是黑透了天,不禁暗歎起即將天各一方的大頭,也是個短命鬼!
忽地常峰想及枯井裏的寶貝,趕緊加快腳步,隻盼切莫被古白萬卷雲二人挖空。
好一陣兒氣喘熏熏,終於趕到了老院,隻見門口兩道深深的馬車印痕,想那兩個天殺的已是將寶貝運走。猛一把推開院門,院子裏滿是厚重腳印。
常峰朝著枯井的角落疾走幾步,伸手扒拉開地上積雪,積雪下覆土厚積,堆的像個小墳包。常峰微微笑出聲息,若是二人將地底的八具寶貝搬空,想是絕不會再將空無一物的枯井隱蔽起來,摸摸堆砌起來的浮土,想及這幾年與古白萬卷雲的種種事事,心知天大地大,怕是老死不相往來,雪熄了許多,常峰卻覺渾身上下沉悶的緊,索性便坐在二人堆起的土包上發起呆來。
曾經深深烙印在心底的臉龐逐個模糊起來,確實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常峰使盡氣力,忽地那個黑黑瘦弱,笑起來一口白牙兒的俊俏臉龐浮現腦際,不自禁摸摸仍舊懷揣在胸口的溫熱匕首,“雨荷”常峰呢喃著,突的一念及此,往事竟紛然浮現在常峰腦海,望著西北升起的點點星芒,自顧自沉浸在不堪回首中。
記事起,常峰便隨著爺爺過活,隻後來偷偷聽到鄰人悄聲談論,原來常峰還未下生時,父親便被抓去做了壯丁,衝了軍。
是時南北朝戰亂,不幾月父親的名諱便印刻在縣裏下發的榮功簿上,成了往事。正值母親懷胎八月,一驚之下常峰呱呱墜地,母親自此患下癆病,值常峰不足三月便撒手而去,母親死時隻瘦弱的如副骨架,不成人樣。
常峰自幼便體弱薄命的緊,幾次險些夭折,若不是爺爺置辦著附近幾個村子的私塾,頗有些錢財,請得起縣城裏的郎中,怕是養不活常峰的,直至常峰九歲,身子方才不怕風寒躁熱,逐漸健朗起來,自此便整日裏隨著爺爺奔波於私塾與家之間,若能長此以往,常家村裏興許能出位功名秀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