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孩子是被他娘給領上山來的。
當時鄭宏正和兩個徒弟在打鐵房裏哐哐當當的忙著,根本沒空出來看上一眼。舒春蘭接待了他們。
而這孩子也絲毫不含糊,進門後直接就跪在舒春蘭跟前說明了來意。
可是,看著這個瘦骨嶙峋、身上隻怕都剔不出來三兩肉的小男孩,舒春蘭卻忍不住低歎了口氣。
她認識這孩子,他名叫杜逸,隻可惜人一點都不飄逸。他還在娘肚子裏的時候爹就過世了,他娘受不住這個打擊,早產了。然後孩子差點保不住,這個寡婦就變賣了家裏的田地,買了不知道多少補藥才把這孩子的命給救回來。
可是,孩子救回來了,家裏的錢財卻都已經散得差不多了,唯一能靠著活命的地也沒了。沒辦法,這寡婦就隻能靠做些針線活補貼家用,母子兩個勉強度日。
可做針線又能賺幾個錢?所以這對母子一年到頭都吃不上一口飽飯,兩個人都餓得麵黃肌瘦的,走路腳下都打飄。
結果現在,這個孩子居然找上門來說要學打鐵?他掄得動鄭宏那沉甸甸的大錘子嗎?
雖然知道這也是這對母子走投無路之下的選擇,但舒春蘭還是隻能實話實說:“鐵匠這個活,你怕是做不了。就你這個身體條件,你就連他們現在一天的活動量都扛不下去。”
“我可以。”小男孩卻一臉堅定的點頭,“隻要鄭老板能收我做徒弟,”
舒春蘭還想再說什麼,沒想到杜逸他娘也已經跪下了。
舒春蘭嚇得連忙站起來。“大姐,你這是幹什麼哩?”
“春蘭妹子,就當是我們求你了,你就行行好,把我家小子給收了吧!”杜寡婦苦苦哀求她,“我們家的處境你知道的,現在孩子又大了,我一天到晚的做針線也不夠把他給喂飽肚子呀!這些年我一天到晚的做針線,眼睛都快瞎了,也都做不來了。再這麼下去,我們就連稀粥都喝不上了。要不是真沒辦法,我們也不會厚著臉皮來求你們。”
“現在,我們也沒有別的要求,隻想你們收下這孩子。我們不要工錢,隻要你們能管他一口飯,這就夠了!我也知道他身子骨弱,比不上現在你男人收的那兩個徒弟。那,就先別讓他打鐵,就叫他在一旁打雜也行啊!我們不要錢的,真的!”
她說著,眼淚不停的往下流。可她都不敢擦一下,隻拚命的睜大了眼睛希冀的看著舒春蘭,生怕錯過舒春蘭的哪怕一個表情。
舒春蘭眉頭緊皺,她許久沒有說話。
倒是六嬸在一旁都傷心得開始抹眼淚。
“春蘭,要不你就答應了吧!”她小聲說著,“現在家裏一口氣多了兩個大男人,吃吃住住的其實真添了不少活。可我和寧丫頭幾個都是女眷,本來也不方便和他們多來往。這個時候,給家裏添一個打雜的男孩子挺不錯的,這樣我們也能鬆口氣了。”
杜寡婦母子倆忙不迭點頭,更加小心翼翼的看著舒春蘭。
舒春蘭仔細想了想,覺得六嬸說得也有幾分道理。
“那好吧!這孩子如果是打雜的話,倒是可以先留下。至於工錢嘛,這個也是要給的。隻是我家以前都隻請過短工沒請長工,我也不知道長工什麼價,那就先一個月給他十個銅錢好了!”
“十個銅錢夠了夠了!”杜寡婦一聽,她趕緊就點頭,“隻要能讓他有口飽飯吃,幾個錢都行!”
杜逸卻小嘴一扁。“我是來當學徒的,不是來打雜的!”
“逸小子!”聽到這話,杜寡婦急得連忙對他使眼色。
舒春蘭就笑了。“沒事,我明白這孩子的意思。”
她走到杜逸跟前。“你是覺得打雜沒出息,隻有當學徒,以後手裏掌握了一門本事,才能真吃上飽飯、給你娘養老是嗎?”
杜逸目光一閃,定定點頭。“是。”
舒春蘭也點頭。“那就是了。可是你要知道,現在我們家的學徒都是有底子的,你一個什麼都不懂的人,你確定和他們一起能追趕得上?”
杜逸一愣,臉上浮現出一絲猶豫。
舒春蘭又說道:“所以,眼下最好的辦法,其實就是你先從打雜的做起。你沒有底子,那就好好在一旁看看他們都是怎麼打基礎的。等把該知道的都知道得差不多了,然後再去做學徒,這樣不比你什麼都不懂、就這麼跟隻沒頭蒼蠅似的撞進去亂轉悠更好?”
杜逸垂下眼簾認真的思考了好一會,然後他才抬起頭。
“好吧!你說得也是個辦法。那我就先從學徒做起吧!”
杜寡婦聽到這裏,她頓時又激動得眼淚掉下來,立馬就要給舒春蘭磕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