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4(2 / 3)

他打著方向盤把車先停到了旁邊的停車道上,然後從陸早秋手上接過手機,緊緊捏在自己手裏。

半晌,他嘴角動了一下,吐出兩個字。

“……真走。”

電話那頭也跟著靜默了很久,半天喻柏才說:“……那我去處理。”

他說完話,卻沒有掛電話,聽筒裏隻剩下呼吸聲。

“財務那邊可能要慢一點。”喻柏艱難地說,他其實從鍾關白的話裏聽出了幾分遲疑,他得抓住那一點遲疑,那是最後的救命稻草。

鍾關白沒說話。

喻柏等了一會,沒有等到回應,又繼續說:“……是張姐那邊,她上個月離婚了。”

張姐是工作室的會計,有段時間總是鼻青臉腫地來工作室,鍾關白知道她有個家暴的賭鬼丈夫,還幫她報過警,但現在聽了她離婚的消息,鍾關白嘴上卻說不出一聲“恭喜”。

“她丈夫跑了,追債的人圍在她家門口砸門,她說怕給你添麻煩,不敢來工作室。她女兒今年上大學,考得很好……六百多分,但是學費還沒有著落。”

鍾關白說:“從工作室支吧。”

“支不起。”喻柏說,“支付了合同違約金之後還有虧損,工資發不出去,你定期資助的兩個特殊教育學校資金鏈也要斷了,還有一個關於殘疾人的慈善基金項目也要擱置……”

“還有許姐,當初是她一力捧的你,又為了你簽到工作室來,跟老東家不歡而散,肯定回不去了,估計以後隻能做獨立經紀人。除了你,她手上現在一個藝人都沒有,她忙著處理上次演出——嗯,”喻柏頓了一下,好像在思考怎麼說,“上次演出的後續事情,今天才看到那幾個律師,她問我怎麼回事……我,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說……白哥,你說,我該怎麼跟她說啊?”

這是一種隱隱的指責,將所有細枝末節剝開,一一來給鍾關白看:你看,你走了,就是這麼個後果,你真做得出來這樣的決定?

鍾關白右手握著手機,左手的手指用力地伸展開,像是要抓住空氣中某種不可見的東西,因為太過用力,他的手指不受控製地顫抖起來,手背上的青筋跟著爆了出來。

鍾關白走到這一步,這個名字代表的已經不是他自己。

他背後站了多少人,早就數不清了。

犧牲自己是一種豪邁的英雄主義,往往沒那麼艱難,痛苦的是犧牲他人。想要改變的人有千萬,而改變永遠伴隨著這樣那樣的陣痛,熬不過去的是大多數。

喻柏那邊靜默了一會,然後傳來“呲呲”的手掌摩擦聲,好像是喻柏捂住了話筒。

電話那邊斷斷續續傳來喻柏模糊不清的聲音,不知道在安慰誰,“沒事沒事,怎麼會有事呢……別哭了……我說……別哭了!都別哭了!”

過了很久,電話那邊才傳來喻柏強自鎮定的聲音。

“白哥……我再問你一次。”

“真走了?”

鍾關白閉上眼睛,仰頭靠在車椅背上。

陸早秋轉過頭,鍾關白的嘴唇沒有血色,下巴緊緊繃著,仰起的脖頸蒼白而脆弱,就像一隻被囚在籠中的天鵝。

鍾關白睜開眼,轉頭看著陸早秋。

他的眉目和當年一樣繾綣溫柔。

鍾關白伸出手,與陸早秋十指交握。

鍾關白眼睛盯著陸早秋,對電話那邊說:“我不知道。”

喻柏像個被行刑前恍惚聽見一句“刀下留人”的死刑犯一樣,急忙問:“什麼叫不知道?”

鍾關白一邊看著陸早秋,一邊從耳邊拿下手機,在屏幕的免提上按了一下。

喻柏焦急的聲音一下子占滿了整個車廂。

“白哥,什麼叫不知道?你是不是不走了?”

鍾關白盯著陸早秋,陸早秋神色平靜,無喜無怒。

“你讓我想一下。”鍾關白說。

“你這就是不走了,是不走了。”喻柏竟然一下子哽咽了。

“我想一下。”鍾關白掛掉了電話。

他把手機遞給陸早秋,陸早秋接過手機,看了鍾關白一會兒,無聲地推門下車。